正文 第十一回 糜爛嘆宮闈 英雄氣短 蜩螗悲國事 俠士心傷

楊焜道:「世兄留神應對。」卓一航道:「謝大人關照。」隨內監走過長廊,進人養心殿內,只見皇帝斜倚床上,面有笑容,卓一航匍伏朝拜,常洛道:「免禮。賜坐。」內監端過一張椅子,卓一航側身坐了朝皇帝一望,只見他面發紅光,毫無病容,不禁大吃一驚,要知泰昌皇帝(光宗年號)得病已久,即算真的是仙丹妙藥,也難藥到病除。而今吃了一粒紅丸,就居然紅光滿面,若非回光反照,就是那紅丸是用極霸道的葯所煉,能暫收刺激之功,然終屬大害。卓一航隱憂在心,卻不敢說出。

董方說道:「反正你已點了他的穴道,脫了他的鐐銬,也逃不掉。我們將他偷偷帶到煤山,把他縊死樹上,就說他自殺而死,豈不甚妙,讓他死了也可得個忠烈之名。」王成鼓掌道:「妙哉!」解開布袋,將成坤提出來,把他的鐐銬解了,回頭對董方道:「行了吧?」董方突然一掌劈下。王成驟出不意,縮肩不及,給他一掌打暈,董方雙指一伸,正要替成坤解開穴道,忽然咕咚一聲,倒在地上。側門裡竄出一名衛士,冷笑說道:「魏宗主真有先見之明!」

成坤是那侍衛長的名字,為人倒也還正直忠心,他知道宮中派別分歧,東廠自成一系等事情。聽得這「刺客」是熊經略的人,已放下了一半心,再聽得皇上吩咐,答道:「奴才遵命。」橫刀立在門口,追來的衛士,都給他斥了回去!

那兩人料不到他剛剛醒轉,武功還有如此厲害,怔了一怔,急忙擊掌呼援。岳鳴珂一出房門,七八名衛士四邊圍上,岳鳴珂不願傷人,橫劍四面一掃,但聽得一陣斷金戛玉之聲,七八條兵刃都給截斷,龍泉寶劍的威力果然大得驚人!有人喝道:「你這小子偷了宮中的寶劍,闖得出去也是死罪,不如趕快棄劍投降,我們可以偷偷放你出去。」岳鳴珂心想:事已至此,不如我就攜劍去見皇上,拼著一死,也要把此事查明,主意打定,手中劍又一個旋風疾舞,把衛士們迫出二丈開外,縱身跳上屋頂。

這時宮中高手四面趕來,應修陽大叫道:「刺客在這兒!」那蒙面怪人突然虛發一掌,跳落地面,隱入花樹叢中。片刻之後,從宮中各處趕來的衛士紛紛跳上瓦面。

成坤道:「楊兵部是好官,若魏宗主一心保衛幼主,楊兵部必不會與魏宗主作對。」王成急道:「那麼你是說先帝有什麼遺詔給卓一航了?」成坤道:「我沒有這麼說。」王成又道:「那這事我們以後再查。那刺客關係極其重大,你真的沒有聽到他對先帝說什麼嗎?」成坤道:「真的沒有!」董方道:「那麼他的姓名來歷你也不知道嗎?」成坤道:「兄弟你為什麼這樣逼我?」成坤知道岳鳴珂是熊經略的使者,只恐說了出來,魏忠賢會對熊廷弼不利。王成道:「不是逼你,這刺客魏宗主必欲得而甘,你知道了不說,真的要兄弟一家性命都和你同歸於盡嗎?」

白石道人父女寄居在武師柳西銘家中,離楊焜家十餘里路。卓一航和岳鳴珂到了柳家,敲門好久,才有人開。開門的竟然不是柳家的人,而是何萼華,卓一航微微一愕。心想:柳家的人那裡去了,怎麼要客人來開門?

岳鳴珂問道:「你是誰?為什麼把我的寶劍偷了?」那美婦大笑道:「寶劍?什麼寶劍值得大驚小怪?我這裡的寶物多著呢,你要多少?」隨手打開一個抽屜,只見寶氣珠光,耀眼生纈。裡面堆滿了珊瑚寶石,翡翠珍珠。美婦人以為岳鳴珂必定驚訝,哪知岳鳴珂說道:「這些東西再多十倍也比不得我的寶劍!」美婦人輕蔑一笑,道:「寶劍算得什麼?你喜歡寶劍,我這裡有的是!你只要乖乖聽我的話,你要什麼便有什麼?」岳鳴珂道:「你到底是誰?」美婦人又笑道:「你瞧這裡可像人間所在?」岳鳴珂輕咬舌頭,隱隱生痛,情知不是作夢,便道:「難道你這裡是廣寒仙府不成?」美婦笑道:「也差不多!」說著挨近身來,香氣越發濃郁。

岳鳴珂在屋檐上看得駭然。埋伏的衛士走了出來,先把王成救醒,笑道:「倒底是你忠心。」仍把成坤塞入布袋,道:「董方雖然可殺,但他的計策倒真不錯。我們就讓成坤『自縊』了吧。」提起布袋,和王成一同走出。

欲知後事如何?請看下回分解。

卓一航道:「微臣孝服未滿,不敢伺候明君。」常洛笑道:「我不是要你做官,你替我在宮中教教太子如何?由校今年十七歲了,還是頑劣不懂人事。」卓一航想起祖父遺言,正將推辭。常洛已抓起筆來,在床前的小茶几上寫了聖旨,用了玉璽,卓一航不便攔阻,正自心急,常洛將詔書遞過,道:「你明日可到內務府去報到,叫他們替你安排住所。」卓一航接過詔書,先跪下謝恩,然後說道:「微臣還是不敢接旨。」常洛訝道:「你還有什麼為難之處?」正說話間忽然「哎唷」一聲,門外的侍衛紛紛搶進,常洛呻吟道:「不關他的事,叫李可灼來!」面上紅筋隱現,頹然倒在床上。

從複壁中跳出的兩人,手中都提著兵器,其中一人正是用迷煙噴翻自己的黃衣漢子。岳鳴珂大怒,一劍刺去,那人把手一揚,射出三枚彈子,一出便自行炸裂,噴出濃煙。岳鳴珂早有防備,忍著氣絕不呼吸,手中劍迅若驚颼,一劍刺到那人咽喉,猛然想起,此地若是禁苑,此人便是宮中侍衛,劍把一縮,右邊那人一鐺打來,岳鳴珂反手一撈,將他的兵器夾手搶過,「砰」的一腳踢開房門,往外便闖。

白石道人袒開胸膛,胸膛上有一個淡紅的手印!卓一骯駭然道:「師叔你受了暗算?」白石道人點了點頭,道:「所以我要和你商量,咱們是回山呢?還是留在這裡?」

成坤與董方面面相覷。董方說道:「什麼你也說不知道。那麼有一件事只須你舉手之勞的,你願做么?」成坤道:「要看是什麼事。」王成道:「現在外廷有些官兒硬說先帝是給李可灼的紅丸害死的,連宰相都受株連,魏宗主要你做證人,說先帝是前天晚上死的,不是在養心殿內吃了紅丸不久就死的。」成坤面色大變,忽然顫聲說道:「我本來沒有懷疑,聽你們這麼一說,莫非先帝真是方從哲和李可灼害死的么?」

岳鳴珂心神一盪,只覺這股香味十分奇怪,吸入鼻端,醉魂酥骨,漸慚面紅耳熱血脈賁張。岳鳴珂心道:「莫非是遇了邪魔,來試我的定力?」盤膝一坐,又用起功來。那美婦人挨著岳鳴珂身子,用手指撥他眼皮,岳鳴珂只是不理。美婦笑道:「你又不是和尚,打坐作甚?」岳鳴珂仍然不理。美婦人又笑道:「我聞有道高僧,目不迷於五色,耳不惑於五音,你不敢張開眼睛,怎麼能做高僧!」岳鳴珂心頭一震,益發懷疑她是妖邪,心中想道:「我雖未聞大乘佛理,但鏡明長老說我頗有慧根,曾傳過我明心見性的真言。我倒要試試自己的定力。」倏的張開眼睛,眼觀鼻,鼻觀心,氣聚丹田,行起吐納之道。那美婦人見他若無其事,也是頗為奇怪,索性把身子湊了上來,向他噓氣,岳鳴珂試運「沾衣十八跌」的功夫,鼓氣一彈,那美婦人「哎唷」一聲,跌落床下,嬌嗔罵道:「你用什麼妖術?」

岳鳴珂吃了一驚,這把劍形狀奇古,劍柄銅色斑斕,怕不是千年以上的寶劍?細細一看劍柄上鐫有「龍泉」二宇,猛然想起師父曾論古今寶劍,他說:「游龍斷玉雖是五金之精所煉,但比起古代的幹將、莫邪、魚腸、龍泉、天虹、巨闕,純鉤,湛盧等劍,那還是遠遠不及。」岳鳴珂當時曾問及這八把古代寶劍的下落,師父道:「聽說龍泉、巨闕、湛盧三劍自唐代起就流入宮中,其他五把卻是不知下落。」這樣說來,難道這裡竟是宮中禁地?稗官野史上說唐代公主喜歡擄美男子入宮享受,難道這種宮闈穢史重現於今日?正思量間,忽聽得牆壁有人敲了幾下,其聲急促。美婦人道:「快把劍掛上!」岳鳴珂把劍一指,猛然喝道:「你是何人?從實道來!」美婦人玉顏變色,把手一按,壁櫥隱沒,岳鳴珂一步步迫近,美婦人在牆上一靠,暗門倏開,裡面跳出兩個人來,美婦人也從暗門逃出去了!

何萼華面上也有驚愕之容,水汪汪的一對眼睛盯著卓一航,似乎有什麼話要說又說不出來,卓一航低下了頭,岳鳴珂瞧在眼裡,暗暗偷笑。

卓一航道:「這是陰風毒砂掌金老怪的手法,你碰到他了!」白石道:「若是金老怪,我只怕留不著性命見你了。這人功力要比金老怪稍遜一籌。」

皇宮面積極大,殿宇連雲,岳鳴珂伏在暗瞰之處,正自思索前日白天所經之處,忽聽有腳步聲從身旁經過,原來是兩名黑衣衛士。其中一人道:「魏宗主深夜相招,不知何事?」另一個道:「你是成坤的好朋友,聽說成坤已被魏宗主抓起來了,魏宗主叫你,想來與此有關。」前頭那人哼了一聲道:「成坤那小子太不識相,我可救他不得。」

再說成坤在布袋中忽然被人提了出來,睜眼一看,原來就是前日的「刺客」。岳鳴珂大笑道:「你的穴道已經解了,出宮去吧,不要再當這撈什子的御前侍衛了!」成坤道:「你怎麼這樣大膽!」遠處忽現燈光。成坤道:「岳大哥,你把那王成的衣裳換了,我帶你混出宮去。」與岳鳴珂躍入洞內,過了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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