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回 謙謝掌門 情緣難斬斷 難收覆水 恨意未全消

再說卓一航也跟著躍了出來,石浩一見,拱手叫道:「卓公子!」他不好意思聽李天揚的家事糾紛,就拉卓一航過一邊說話。卓一航道:「石指揮,我現在仍是欽犯,你可要緝我回京?」石浩大笑道:「太子正思念你呢,你早已不是欽犯了!皇上現在重病,兩個月前朝政已由太子攝理。李欽差和周欽差那日在你家逃出來後,奔到河南,在河南的河防督辦家中住下,遣人密報太子,這時太子已掌朝政,下令徹查,那冒充欽使的御史已被革職查辦,大內的衛士雲燕平也被通緝,線索一直查到魏忠賢身上,但魏忠賢掌管東廠,羽翼已成,太子不願在登基之前,和他硬拼。現在正招賢納士,對你尤其思念。他差遣我和李指揮出京,保護欽差回來,順便也叫我探問你的消息。」卓一航道:「我正有事要到京師去見太子,可是你們保護欽差,我可不能和你同行。」石浩道:「在京相見也是一樣。」

在四個師叔之中,卓一航平日與白石道人較為接近,得他同行,頗為歡喜。第二日卓一航拜別了三位師叔,又到師父的墓祭掃一番,這才和白石道人下山,一路曉行夜宿,走了十多天之後,進入河南東部,白石道人忽道:「一航,我和你到嵩山一游如何?」卓一航一心想到北京,頗奇師叔有此雅興,因道:「師叔何以要游嵩山?」白石道人笑道:「嵩山為五嶽之一,大好名山,豈能錯過?」卓一航道:「待事完之後,回來時再游也還未遲。」白石道:「遲也不遲在這幾天,而且我不單是去遊玩,還想去訪一個人。」卓一航道:「既然如此,那弟子自當奉陪。」心中暗怪師叔何不早說。

玉羅剎秀眉一挑,冷笑道:「哈,你還要斗?」劍鋒一偏,戳他右側,這一招又是武當派的劍法,名為「白鶴啄魚」,按說紅雲剛才吃了大虧,應該警醒,急忙退守為是。不料紅雲在本門劍法上沉浸了幾十寒暑,心劍合一,已成習慣,一見玉羅剎使的是本門劍法,不知不覺又搶到外門,橫劍一封,使了一招「橫江截斗」,玉羅剎反手一劍,劍勢一轉,只聽得「叮噹」一聲,紅雲道人的劍,頓時脫手飛出。

黃葉道人急極,推卓一航道:「你還不出去!」說時遲,那時快,虞新城和幾個同門已紛紛搶出。卓一航亡魂失魄,慌忙拔劍上前,只聽得一陣金鐵交鳴之聲,玉羅剎白衣飄飄,左穿右插,片刻之間,五個武當弟子,手中長劍全都脫手飛去。還有一個耿紹南剛才為了救師,不顧生死,哪知出去之後,給玉羅剎雙眼一瞪,猛然一震,勇氣全消,竟然不敢交鋒,伏地一滾,直滾到牆角方才停止。

紅雲道人倒反吃了一驚,見玉羅剎棄劍敗逃,幾疑是夢!挺著長劍,竟然不敢追去,就在這時,忽聽得鐵飛龍一聲大吼,黃葉道人嘶聲叫喚!

原來這尼姑乃是白石道人的妹妹,名叫何綺霞,二十餘年前,有兩家向她求婚,這兩家在武林中都頗有名望,一個是峨嵋派的龍嘯雲,一個便是現在這個「李大人」,名叫李天揚的。龍嘯雲、李天揚和何家都是世交,何綺霞父兄決斷不下,就由她自選。那時何綺霞還只是十六七歲小姑娘,見李天揚生得較為英俊,便選上他了。

打了一陣,少女拳法忽變,在胡國柱周圍繞來繞去,專揀他的空門進襲,胡國柱身法遠不如少女輕靈,攻她不著,守也不夠嚴密,不過片刻,又接連捱了兩掌,幸喜擊中的不是要害,還可支持,但也已累到滿頭大汗。

黃葉道人吩咐卓一航在靜室稍候,到外面去將紅雲、白石、青蓑三人喚了進來,商議了好久,白石道:「既然如此,那麼掌門一職,就由黃葉師兄暫代三年。」黃葉道:「我年將垂暮,精神日衰,怎能應付!」白石道人道:「反正不過三年,師兄你不接任,還有誰可接任。」黃葉道人只好答應。四老和卓一航同出,對十二弟子說明,一眾同門知道卓一航受人陷害,無不關懷,但他們知道事關秘密,也不敢探問。

卓一航說道:「玉羅剎當然知道,在華山上和她惡鬥的六魔之中,就有兩個就是滿洲姦細。」黃葉道人道:「她既是綠林巨盜,有人要傾覆朝廷,那豈不是和她志同道合?」卓一航道:「她把那些人恨同刺骨。不但是她,王照希也是如此。在綠林豪傑心中,天子可取而代之,但卻絕不能亡於異族。」黃葉道人沉吟良久,說道:「本來我們武當一派,素不主張過問朝政。但事情既有關國運,而你又身受奇冤,那麼倒不能不管了。你是想待師父下土之後,就赴京師么?」卓一航說道:「正是,我要面見太子,把那些奸人陷害欽差,移禍於我的事情說出來。」黃葉道人道:「其他同門,可不必說知,四個師叔,你卻該稟告。」卓一航道:「我也正是如此想法。我不是不信同門兄弟,但只恐人多知曉,會泄漏出去。」黃葉道人道:「這個我很明白,你不必再解釋了。」

一行人離開鐵家,紅雲道人面色緊繃,久久不話。黃葉道人和卓一航並轡而行,故意落後,低聲道:「這玉羅剎劍法奇詭精妙,果然不是徒具虛名,怎麼她倒給你刺了一劍?」卓一航道:「那是三師叔之功。」黃葉道人笑了一笑,道:「我也未必能夠勝她。」卓一航知他不信,面上一紅。黃葉道人又道:「我看她對你倒是手下留情。」卓一航知道師叔已經起疑,只得把和玉羅剎結識的經過細細說了。黃葉道人聽卓一航說到玉羅剎在華山絕頂惡鬥六魔等事,暗自驚嘆,聽了玉羅剎來歷之後,更是駭然。沉吟良久,點了點頭,心想:這女強盜行事倒不尋常,雖是「妖邪」,也還有點正氣。當下說道:「原來她是母狼所乳大,怪不得性子如此之野。只是你是書香子弟,不宜與她廝混。」卓一航道:「師叔明鑒,弟子其實與她並無私情。」黃葉道人笑道:「但願如此。要不然你這掌門弟子,可要被同門笑話。」卓一航心道:這掌門弟子,我不做也罷。

他們沿著黃河,經潼關而入河南,再自南陽折下,進入湖北,一路上談談講講,倒不寂寞。只是紅雲道人和虞新城耿紹南等,言談之間,對玉羅剎總是充滿敵意。黃葉道人雖然較好,但也是把玉羅剎視為異端邪派,卓一航暗自慨嘆,嘆人與人間的誤會,真難消除。

行了二十多天,過了老河口,武當山已經在望,武當派道家俗家的各支弟子,已雲集山上,聞得黃葉紅雲接得卓一航歸來,紛紛出來迎接,上到山上,白石道人和青蓑道人也出了道觀相迎。卓一航行禮之後,白石道人帶他人內,瞻仰紫陽道長的遺容。

紫陽道人逝世已有兩月,武當門下為等卓一航歸來,猶自停棺未葬,紫陽的遺體用藥物防腐,雖然過了兩月,猶如生前。卓一航揭棺瞻視,不禁大哭暈倒。

且說李天揚驟見白石道人,嚇了一跳,定了定神,吶吶說道:「大舅,你來得正好,給我勸勸綺霞。」白石道人含嗔說道:「那是你兩人之事,我勸有何用處。十四年前我已經勸過你了!」李天揚甚是尷尬,一時說不出話。

卓一航因為事關重大,在旅途上同門眾多,恐怕泄漏,所以未曾向黃葉稟告,現在迫於無奈,只得說出。黃葉道人聽得滿洲收買奸人圖謀傾覆朝廷等事,不禁駭然。過了許久,忽然問道:「那麼這事玉羅剎知道嗎?」

兩人絕早起來,爬登嵩山,東方初白,朝陽未出,嵩山上迷濛蒙一片雲海,上到半山,那迷漫的雲海才慚漸由厚而薄,一輪旭日在雲海中浮現出來,山中景物,像忽然間被揭去了一層幔帳,豁然顯露。但見峰巒雄秀,泉石清妍,岩洞幽深,雲霞明媚,鳥語啁啾,花香撲鼻。卓一航嘆道:「名山景物,果然妙絕人寰。」兩人小憩一會,用山水送咽乾糧,嚼了半飽,繼續登山。嵩山上古柏極多,兩人冒著颯颯山風,在柏樹叢中穿進。走了一陣,越攀越高,忽見一株老柏,蒼翠夭矯,樹身兩人合圍都圍不過,卓一航流連讚歎,白石道人說道:「凡上太室的遊客,無不喜在這株樹下流連,相傳漢武帝到嵩山『封禪』之時,曾把它封為『大將軍』,所以一般遊客,都叫它做『將軍柏』。若然這個傳說是真,那麼這株柏樹大約有兩千歲的高齡了!」卓一航仰觀柏樹,只見它的大部枝幹仍然枝繁葉茂,生意盎然,不禁笑道:「人生不過百年,比起這株樹來,不過是嬰兒罷了,何苦奪利爭名,紛紛擾擾。」正說話間,白石道人忽然拉他一下,悄聲說道:「你聽,好像有人上來!」

卓一航藏在古柏之後,只見那邊山徑,走來了三個軍官,其中一人,卓一航認得是錦衣衛的指揮石浩,心想:怎麼他也有此雅興,到嵩山來游。忽覺白石道人拉著自己的手微微顫抖。

當下忙了幾天,紫陽道長下葬之後,各俗家弟子紛紛離山歸去。卓一航仍留山守孝,一晚,黃葉道人將他喚進雲房,問道:「你父親在京時可曾替你定下婚約?」卓一航道:「沒有。」黃葉道人問道:「那你可有意中之人?」卓一航面上飛紅,遲疑半晌,答道:「也沒有。」心中奇怪何以師叔如此問他?黃葉道人道:「你年紀不小,也該定一門親事了。」卓一航道:「弟子重孝在身,哪能議婚。」黃葉笑道:「我雖非官宦人家,古禮尚知一二,重孝在身,婚姻自當待三年服滿之後,但議婚卻是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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