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八十七章 一言堂!

以前天下太平時,每到年底,朝廷體諒京官過得清苦,經常會發給雙俸。

現在天下不太平,朝廷沒銀子,不但不再給京官發雙俸,甚至只發半俸,並且發給的不是不值錢的鐵大錢,就是更不值錢的官票。

而在京城生活的開銷又大,任禾從岳父家帶來的銀子早花差不多了。

因為付不起房租,這兩年已搬過六次家,租住的宅子是越換越小,僕役更是遣散的只剩下一個洗衣做飯的老媽子,現在全指著省館每個月發給的那點印結錢度日。

眼看家裡快揭不開鍋了,他不想妻兒跟著挨餓,昨兒下午硬著頭皮去了趟府館,本打算跟吉雲飛、江昊軒等同鄉借點,可干坐了一下午愣是沒好意思開口。

早上聽老媽子說缸里快沒米了,又拉不下臉去跟同鄉借,正打算把妻子平時不咋戴,一直壓在箱底的那幾件金銀首飾拿去當,外頭傳來了一陣敲門聲。

收拾好東西走出去打開門一看,居然是余有福。

任禾倍感意外,看著余有福身後的馬車問:「余叔,您可是稀客,您老登門,是不是有啥事?」

人逢喜事精神爽,正為兒子如願以償做上文官的余有福,拱手笑道:「稟任老爺,今兒個登門的確有事,而且是大喜事兒。四爺讓我來問問您,想不想換個差事?」

「換個差事,余叔,我不大明白……」

「四爺說南苑缺個委署主事,任老爺您要是願意,就趕緊跟車去一趟南苑。」

委署主事相當於在各部院學習行走的主事,並非實缺,也不發給官俸。但韓四現而今是奉宸苑卿,有他在就有差事,而要有差事就能賺到錢!

任禾沒想到身居高位的韓四竟還記得他,心裡很不是滋味兒,可想到正在房裡哄娃的妻子,猶豫一下連忙道:「願意,我願意!」

「那您得趕緊把官服換上,我在門口等您。」

……

與此同時,老老實實在家窩了幾個月的榮祿,正帶著一個家人同永祥一起,騎著快馬直奔南苑。

韓秀峰端坐在大紅門內側的南苑總管衙署里,一邊翻看著堆在案子上的南苑文武官員名冊,一邊低聲問:「各門防禦、驍騎校、馬甲和門軍的錢糧有無拖欠?」

王千里放下手中的錢糧賬冊,抬頭笑道:「四爺,南苑可是內務府的衙門,要是連內務府文武官員都領不著錢糧,各部院的官員豈不早餓死了。」

「這倒是,只是就算能領全俸,也不一定夠他們養家糊口。」

「門軍還好,雖沒工食銀,但每人至少有三十畝養贍田。至於那些個防禦、驍騎校和他們手下的馬甲,每月領多少錢糧都有定製,就算不夠養家糊口也沒辦法。」

「連妻兒都養活不了,這麼說更不會有錢去添置馬匹盔甲和兵器了?」

「一個門有一兩匹馬,一兩把弓和一兩套盔甲就夠了,上官真要是來校閱,他們會趕緊去找別人借。」王千里想了想,又無奈地說:「其實,那些個有養贍田的門軍一樣不怎麼來當值,甚至都懶得種那三十畝地,要麼遊手好閒,要麼在外頭做小買賣。真要是有上官來巡察,他們就花幾十文錢雇個人來點下卯。」

「這麼說我南苑九門壓根兒就沒人守衛,沒人稽察出入?」

「大紅門有,畢竟這兒是門面。」王千里頓了頓,又無奈地說:「這一圈宮牆不知道倒塌了多少,就算另外八門都有人守一樣沒用。前柵欄宿貓,後籬笆走狗,只要想進來誰都可以進來。」

南苑說重要,那是非常重要,畢竟南苑是皇家苑囿,苑內有那麼多座行宮和寺觀,而且堪稱京城之門戶。

說不重要也不重要,因為皇上自從做皇子時在南苑騎馬摔斷腿之後再也沒來過,甚至極少命王公大臣來南苑的寺觀上香祭拜,別說跟圓明園無法相提並論,甚至連西苑和景山等皇上一樣極少去的皇家苑囿都不如。

韓秀峰輕嘆口氣,正打算問問苑內在冊的海戶、苑戶、匠役、皂役、廟戶究竟有多少,剛被擢升為三等侍衛的德福,手扶腰刀走進來道:「稟大人,南營都司王河東、千總古魁等一十六人求見。」

「有沒有一個叫章小寶的?」

「有,他們正在外頭候著。」

「讓王河東、古魁和章小寶進來。」

「嗻!」

……

王河東三人剛跟著德福走進大堂,正準備叩拜,徐九便手扶腰刀走進來道:「稟大人,榮祿老爺和正白旗佐領永祥老爺求見。」

「請。」

「遵命。」

聽說曾經的頂頭上司永祥也來了,王河東和古魁下意識回過頭。而隨韓秀峰一起從四川來京城的章小寶,則一個勁兒跟他最熟悉的徐九使眼色。

榮祿走進大堂,見王千里和幾個綠營武官分列在兩側,立馬意識到這兒不是稱兄道弟的地方,急忙拱手道:「榮祿拜見大人。」

「又不是外人,無需多禮。」韓秀峰指指離公案最近的椅子,微笑著招呼道:「坐,坐下說。永祥,你也別站著,先坐下。」

「謝大人賜座。」

「德全,請萬老爺和特木倫老爺也過來。」

「嗻!」

「等等,順便讓永泰、鄂爾海、富春、常格和二十一都進來,外頭讓小山東守著就行了。」

旗人取名字很隨意,比如韓秀峰所說的二十一,不是數字而是一個藍翎侍衛的名字,在「厚誼堂」當了四年差。

還有一個旗人叫八十二,不但金榜題名中了進士,並且曾做過內閣侍讀學士甚至太僕寺卿。

剛才所說的萬老爺,全名叫萬仕軒,聽上去像個漢人,其實是出身滿洲舒穆祿氏,因為祖上有個叫萬顯豐的,所以他們這一支就以「萬」為姓。

而這個萬仕軒跟蒙古人特木倫都是翻譯科舉人,不過所精通的不是滿文而是俄羅斯文。明面上是理藩院俄羅斯館的主事,事實上是「厚誼堂」的人,並且已在「厚誼堂」效力了三四年。

人越來越多,大堂里根本坐不下。

就在他們相互謙讓著要站在後頭時,柱子和余鐵鎖到了。緊接著,余有福又領著任禾走了進來。

等帶著幾分拘束、幾分緊張的任禾行完禮,韓秀峰環視著眾人道:「人差不多到齊了,咱們言歸正傳。」

王千里很默契地呈上一道昨晚草擬的摺子,韓秀峰接過看了一眼,不緩不慢地說:「諸位一定很疑惑,皇上為何命本官駐南苑,而不是在西華門外的奉宸苑衙署辦差。現在可以告訴諸位,因為皇上命本官整飭南苑,這差事不辦妥不能回衙!」

榮祿糊塗了,心想整飭南苑那應該召見南苑的文武各官,把我和永祥喊過來做什麼?

王河東等人一樣被搞得一頭霧水,只有消息最靈通的柱子和余鐵鎖樂得心花怒放。

韓秀峰不想跟他們賣關子,直言不諱地說:「仲華,你已經不再是在家賦閑的戶部郎中了,而是賞戴四品頂帶的直隸候補道,從今兒個開始來南苑聽用!」

「韓大人,您不是在說笑吧?」榮祿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我能跟你開這樣的玩笑?」韓秀峰反問一句,接著道:「永祥,我剛草擬了道摺子,打算保舉你為南苑總尉。」

南苑總尉就是百姓們口中的南苑總管,武秩正四品,總領九門稽查守衛事宜,雖跟之前那步軍統領衙門的副將沒法兒比,但在南苑這可是跟南苑郎中差不多大的官。

永祥欣喜若狂,急忙起身道:「謝大人保舉,謝大人提攜!」

「先別謝,等我把話說完。」韓秀峰一邊示意他坐下,一邊接著道:「萬仕軒、特木倫,我打算保舉你們二位為南苑員外郎;吉祿,我打算保舉你為南苑主事,你們在書肆坐了三四年冷板凳,就算沒功勞也有苦勞,也該輪到你們升轉了。」

「謝大人!」

「德福、永泰、鄂爾海、富春、常格、二十一,我打算保舉你們六位為南苑防禦。待皇上恩准之後,一切聽永祥差遣。」

做侍衛不就是圖個外放嗎,而他們之前只是籃翎侍衛,德福也只是剛做上了三等侍衛,並非二等侍衛或頭頂侍衛,更不是前途無量的乾清門侍衛或御前侍衛,能做上正五品的防禦已經很不容易了。

他們激動的無以復加,急忙擠上前跪謝。

「別這樣,這是你們應得的,」韓秀峰笑了笑,目光突然轉到柱子和鐵鎖身上:「丁柱、余鐵鎖,捕盜你們是行家,我打算保舉你們二位署理南苑苑丞,這可是正六品的官職,等到任之後苑內要是再發生盜案,我拿你們是問!」

「大人放心,有我們兄弟在,誰要是膽敢來南苑行竊,看我們咋收拾他!」

「好,今後就看你們的了。」

王河東意識到只要在場的都能陞官,正激動不已,就見韓秀峰看著他道:「河東,我在剛擬的這道摺子里,奏請把你們調回河營,讓你接著做河營都司;徐九、古魁,章小寶,我打算保舉你們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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