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五十二章 過河拆橋?

韓秀峰申領到腰牌,沒急著回「厚誼堂」,而是直奔都察院的值房。

見只有一個御史在當值,又去戶部值房打聽,聽當值的戶部員外郎說肅順已經跟兵部尚書陳孚恩一起走了,這才離開圓明園。

剛坐上馬車,小山東就欣喜地說:「四爺,小的跑得快,要不小的先回去通報一聲,也好讓文大人和王先生他們有個準備。」

「有啥好準備的?」韓秀峰撩起帘子,看著車位的既熟悉又有些陌生的景色問。

「準備為您接風洗塵啊!」

「又不是外人,何必搞那麼鋪張,再說現在還不能急著回去。」

「四爺,您打算去哪兒?」馮小鞭下意識回頭問。

韓秀峰權衡了一番,凝重地說:「肅順大人家你一定認得,先送我去拜見肅順大人。」

「認得,」馮小鞭笑了笑,想想又鬼使神差地來了句:「不過有兩年沒去了。」

這小子話中有話,韓秀峰意識到只要是在「厚誼堂」當差的,現在有一個算一個都變成了人精,正尋思他們是如何看待文祥對肅順敬而言之的,小山東又說道:「四爺,有幾件事早上沒來得及跟您稟報。」

「啥事?」

「王先生本以為您會直接進城,想著您要是一回京就住達智橋衚衕不太合適,就讓余叔跟吉老爺他們說您可能要住幾天會館,吉老爺和敖老爺他們很高興,讓儲掌柜把院子收拾得乾乾淨淨。」

「這麼說不去住幾天也不合適?」韓秀峰低聲問。

「也不是不合適,只是不去的話,吉老爺他們一定會很失望。」小山東小心翼翼地說。

「那就去住兩天。」韓秀峰笑了笑,追問道:「還有啥事?」

「省館張館長聽說您回京了也差人去找過余叔,問您能不能抽出半天時間,去一趟省館,他好給您接風洗塵。」

小山東頓了頓,接著道:「再就是張之洞張少爺的堂兄張之萬奉詔回京了,好像做上了日講起居注官。聽王老爺說張之洞給他寫過信,他一回京就去達智橋衚衕拜謝文大人對他堂弟的關照提攜,還說等您回京之後也要拜見您。」

馮小鞭又忍不住回頭道:「四爺,聽說張少爺的那位堂兄是位狀元!」

「是啊,的確是位狀元公。」韓秀峰從小山東手中接過水壺,沉吟道:「張之洞的考運不好,官運也不好,會試剛落第,就接到他爹病死在任上的噩耗,只能開缺回籍丁憂。而他的堂兄張之萬不但考運好,官運也同樣亨通。」

「四爺,日講起居注官究竟是個什麼官,究竟幾品?」張小鞭又好奇地問。

「日講起居注官就是記錄皇上言行的官員,都是翰林院和詹事府的官員以原銜充任的,在本部是幾品就是幾品。這有點像軍機大臣和軍機章京,可以說只是個兼差。如果沒記錯張之萬應該還是翰林院侍讀學士,應該是從五品。」

「才從五品,那他這個狀元公的官運也算不上有多亨通。」

「才從五品,口氣倒不小!」

韓秀峰笑罵了一句,耐心地解釋道:「人家道光二十七年中式,殿試時被道光爺欽點為一甲第一名狀元,授翰林院修撰。在翰林院呆了不到兩年,就被簡選為湖北鄉試副考官。咸豐元年,遷侍讀學士,出任河南鄉試正考官。主持完河南鄉試,便留在河南任學政,這官運再不亨通咋才算亨通?」

「他做過學台?」馮小鞭驚問道。

「那你以為他是從哪兒調回京城的?」韓秀峰反問道。

「可學台回了京城怎麼就只能做個從五品官?」

「學台跟制台、撫台不一樣,小九卿可充任,從五品的翰林院侍讀學士一樣可充任,他本來就是從五品,奉調回京立馬能補上缺已經很厲害了,何況做得還是日講起居注官。」

馮小鞭想想又不服氣地說:「他再厲害跟四爺您還是沒法比的,跟文大人一樣沒法比!」

「文大人不只是滿人,也是滿人中難得的進士,他跟文大人自然是沒法兒比。但跟我這話得反過來說,我是啥出身,人家又是啥出身?別看我現而今官居四品,可想再升轉難於上青天,而人家的仕途才剛剛開始,再熬個十年八年,只要不出大差錯,外放督撫甚至入閣拜相,並非沒有可能。」

韓秀峰頓了頓,又意味深長地說:「所以說做人得有自知之明,不能一時得意就趾高氣昂,忘了自個兒是誰!」

馮小鞭豈能聽不出韓秀峰的言外之意,急忙耷拉著腦袋老老實實趕車,不敢再吱聲。

……

趕到緊挨著鄭親王府的肅順家,韓秀峰鑽出馬車,親自拿名帖敲門求見。

門子接過門包和名帖,讓在外頭稍候。

等了約半炷香的功夫,門子竟跑出來說他家老爺不在,交還名帖,讓改日再來。韓秀峰愣了愣,只能收起名帖,回到車上讓馮小鞭去下一站。

接到門子稟報,確認韓秀峰已經走了的肅順,突然有些後悔,禁不住問:「少默兄,你說我是不是應該差人把韓四請回來?」

因為攀上肅順高枝才得以被啟用的陳孚恩,打心眼兒里覺得像韓秀峰這樣捐納出身的官員幫不上忙,覺得肅順要是跟韓秀峰打得火熱,正統讀書人一定會有想法,放下茶杯道:「雨亭兄,不是孚恩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而是他韓秀峰行事也太不講究了。您是怎麼待他的,可他又是怎麼待您的,回京這麼大事都沒提前差人來稟報一聲,還得讓您去見他,天底下哪有這樣的道理!」

「少默兄有所不知,韓四這人不是不懂禮數,而是太懂禮數了。」

「他真要是懂禮數,為何不差人來跟您稟報?」

「他……他深受皇恩,心裡只想著皇上,所以……所以回京之後得先向皇上稟報。」

「雨亭兄,我曉得他是個忠臣,可朝廷現在最不缺的便是忠臣。而雨亭兄您要結交的不只是忠臣,更要結交能輔助您『嚴禁令、重法紀、鋤姦宄』的能吏!」陳孚恩頓了頓,又提醒道:「何況他辦的那些差事,別人躲還來不及呢。您要是再跟之前一般上心,將來想甩都甩不掉。到時候被人誤會事小,要是因此耽誤皇上交辦的整頓吏治大計事大。」

想到在刷新吏治上,韓四真幫不上什麼忙。

再想到俄夷在黑龍江挑釁,英夷更是派兵攻打廣州城,甚至把兩廣總督衙門劫掠一空,咪、佛二夷也在蠢蠢欲動。面對此危局,朝廷既不敢戰,又不能答應西夷提出的那些條件,肅順覺得陳孚恩的話有一定道理,畢竟真要是摻和「厚誼堂」的那些事,很難說會不會被搞得身敗名裂。

見肅順若有所思,陳孚恩接著道:「要不是雨亭兄您關照提攜,他當年能從永定河南岸同知調任通政司參議?要不是雨亭兄您幫著奔走,又哪會有現在的『厚誼堂』?可他當年開缺回籍時,卻連聲招呼也沒打,就擅自舉薦文祥接替他掌管『厚誼堂』,難道他真不知道曹毓英是您的人?」

「他也舉薦了曹毓英。」

「他是舉薦過,但卻是連同文祥一起舉薦的。他難不成真不知道把這二人放在一起,皇上只會重用文祥,只會讓文祥真正掌管『厚誼堂』?」

「少默兄,您說韓四過河拆橋?」

「他究竟是不是過河拆橋,孚恩不敢斷言,但孚恩敢斷定他一定有自個兒的小九九。這年頭,腳踏幾隻船,見風使舵,左右逢源的人多了,正所謂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見肅順還是不太相信,陳孚恩不禁笑道:「雨亭兄,您要是不信,趕緊差人悄悄跟著他,瞧瞧他去哪兒就知道了。」

肅順下意識問:「您是說他會到處鑽營?」

陳孚恩篤定地說:「我估摸著他不會就這麼回書肆。」

……

韓秀峰的確沒回達智橋衚衕,而是趕到了領班軍機大臣文慶家。

遞上門包,呈上名帖,在門口等了一會兒,聽門子說文中堂身子不好,已經歇下了,正在養精神準備明天恭進剛編纂告成的先帝實錄聖訓,又馬不停蹄趕到離文慶家不遠的柏葰家。

這次沒吃閉門羹,名帖遞進去不大會兒,門子就把他請到了第二進的一間花廳。

柏葰沒想到韓秀峰會來拜見,一見著他就笑道:「韓老弟,時間過得真快,你我一別已有三四年了吧。當年你從松江府海防同知任上奉調回京,老夫奉旨帶領引見時的情景依然歷歷在目,真是宛如昨日啊!」

「沒想到中堂大人還記得秀峰,秀峰受寵若驚。」

「老夫不但記得老弟,還記得皇上當時的批語,『老實可用』,沒錯吧?老夫帶領過引見過的文武官員沒有一千也有七八百,可頭一次覲見便能獲皇上如此賞識的文武官員實屬鳳毛麟角,那會兒老夫就覺得老弟前途不可限量。果不其然,老弟自那之後便簡在帝心,一路青雲,著實讓老夫羨慕。」

「中堂大人真會說笑,秀峰能有今日,全仰仗中堂大人關照提攜。」

「這句話老夫受之有愧,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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