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三十六章 緩兵之計

魯巷位於珞瑜路和關山的轉折點,道路蜿蜒狹窄,宛如魚兒擺尾狀,周圍是一片拋荒已久長滿雜草的水田,放眼望去看不見人煙,與其叫「魯巷」不如叫「魯徑」。

剛剛過去的十來天,這裡不止一次被城內城外的長毛兩面夾攻,最兇險的一次內壕都被城內的長毛攻佔了。好在東面的「花旗軍」沒城內的廣西老賊那麼兇悍,都已經攻到距外壕不足一里,見這邊的炮火很猛,挨了幾炮之後竟退了回去,當時守在這裡的湘勇才得以依託外壕擊退了從城裡殺過來的長毛。

韓秀峰不認為靠右營和保甲局火器團的四百多號人能守住,昨晚就跟胡林翼商定把左營調回來。

胡林翼本就認為誰的兵讓誰領比較合適,並且昨天讓川東團練左營馳援蔣益澧,原本只是想鼓舞下蔣益澧那邊的士氣,韓秀峰一提出胡林翼就不假思索答應了。

當潘二和陳占魁帶著左營的兄弟趕到魯巷時,韓秀峰剛吃完早飯,正同劉山陽、陳天如、張彪等人一起站在小山丘上,居高臨下觀察周圍地形,商量如何防守。

「長生,占魁,你們也上來瞧瞧。」

「遵命!」

潘二和陳占奎趕緊讓手下先進戰壕,隨即順著小路爬上了山。

韓秀峰笑看著他們問:「聽說昨天下午打了個勝仗?」

潘二正準備開口,陳占魁就得意地說:「韓大人,我看這長毛比貴州的教匪強不了多少,打起仗來沒章法,而且貪生怕死,一見著咱們放槍放炮就抱頭鼠竄,跑得比兔子都快,根本不敢跟咱們真刀真槍的干。」

「那是你們運氣好,遇著的是跟烏合之眾差不多的花旗軍,不是身經百戰的廣西老賊。」韓秀峰笑了笑,又說道:「並且還是一股剛被擊潰的花旗軍,他們光顧著逃命,自然無心跟你們硬拼。」

「我說呢,原來是揀了個便宜。」陳天如忍不住笑道。

當著韓秀峰面,陳占魁不好跟他說什麼,裝作沒聽見一般笑道:「韓大人,您以前說過,行軍打仗有時候也得靠運氣,能遇上股倉皇逃命的喪家之犬也不是啥壞事,不然去哪兒陣斬那麼多長毛,不然哪能跟現在這般首戰告捷?」

「也是,畢竟陣斬的是花旗軍也好,廣西老賊也罷,論功行賞時都是長毛,可不會分那麼清。」韓秀峰把「千里眼」遞給劉山陽,抬起胳膊指著武昌城方向:「不過這運氣總有用盡的時候,從現在開始咱們真正要對付的不再是花旗軍,而是城裡的那些廣西老賊!」

「廣西老賊一樣沒啥好怕的,他們又不是刀槍不入,更不是三頭六臂。」

「但他們身經百戰,悍不畏死。真要是大舉來攻,光靠火器團的那幾十桿洋槍和你們左右二營的那幾十桿鳥槍、抬槍可擊退不了他們,得做好白刀子進、紅刀子出,跟他們以命相搏的準備!」

「大人放心,我左營的兄弟誰要是敢退一步,您拿我是問!」

「好,從現在開始你們左營守外壕,趕緊帶弟兄們去熟悉下壕溝吧。」

「遵命。」

「天如,張彪,你們也趕緊去準備。」

……

潘二剛目送走陳占魁、陳天如等人,韓秀峰突然轉過身,指著東南方向的一片營壘問:「長生,還記得茶幫的吳家兄弟嗎?」

「記得。」

「他們就在那兒,吳二不但做上了都司,還是李續賓手下的營官。吳三做上了千總,吳四運氣不好戰死了。」

「四哥,你是咋曉得的?」

「我給張德堅寫過信,張德堅收到信之後居然真當回事,竟差人去他們營里做糧官,這兩年一直在不動聲色幫我盯著。」

潘二反應過來,禁不住問:「四哥,他們曉得我們在這兒嗎?」

「不但曉得,還打算借這個機會公報私仇。」韓秀峰迴過頭,笑看著他道:「不管咋說也是故人,我已經差人去請他們來敘舊了,只是不曉得他們敢不敢來。」

「四哥,你打算……」

「想哪兒去了,大敵當前,我怎會做出那等親者痛仇者快的事。何況冤有頭債有主,吳大被打死的那筆賬,怎麼也算不到我韓秀峰頭上。」

「四哥,你想跟他們和解,他們會願意嗎?」

「和解沒那麼容易,畢竟那是一條人命,但可以先穩住他們,只要他們不生事,咱們就不跟他們計較。不然鬧起來會很麻煩,傳出去會很難聽。」

劉山陽也覺冤家宜解不宜結,禁不住來了句:「大敵當前,我們要顧全大局,他們一樣要顧全大局。真要是跟我們火拚,他們別說不一定能贏,就算贏了也撈不著好。」

想到吳家兄弟當年為了幫吳大報仇,甚至夜闖柱子家,潘二苦笑道:「我覺得他們沒那麼好說話。」

劉山陽笑道:「此一時彼一時,他們那會兒是光腳的不怕穿鞋的,真敢豁出身家性命幫吳大報仇。可現而今他們不只是穿上了鞋,還戴上了烏紗帽。真要是跟咱們火拚,他們要丟的不只是身家性命,還有好不容易搏來的榮華富貴。」

「可他們要是不來呢?」

「他們要是不敢來,那就更不足為慮了。」

……

與此同時,剛聽書辦念完信的吳忠義愣住了。

吳忠肝更是驚出了一身冷汗,遙望著魯巷方向喃喃地說:「徐九剛被調走,韓四就曉得我們在這兒,天底下哪有這麼巧的事,一定是徐九告的密。」

表弟張虎嘀咕道:「什麼剛被調走,他昨晚就不見了!」

「我們待他不薄啊,他狗日的為何要壞我們的事?」

「一定是想升官發財想瘋了,想借這個機會攀韓四的高枝。」

「狗日的,有本事別讓老子遇著,要是被老子遇著,看老子不扒了他的皮!」

「徐九的事回頭再說,先說說韓四擺得這鴻門宴,我們是去還是不去?」吳忠義陰沉著臉問。

「哥,姓韓的一定沒安好心,你不能去!」張虎急切地說。

「我怎會不曉得他沒安好心,可要是不去,一定會被他小瞧。」吳忠義權衡了一番,順手拿起刀:「走,去看看他葫蘆里究竟賣得是啥葯!」

「哥……」

「放心吧,不會有事的,不過也不能不防。」吳忠義邊走邊冷冷地說:「虎子,你趕緊去跟李老爺稟報,就說我和忠肝去拜見韓大人,去跟韓大人商量兩軍駐防的事。」

想到魯巷左壘的防區跟這邊緊挨著,張虎只能硬著頭皮道:「行,我這就去。」

生怕被韓秀峰小瞧,吳忠義走出營壘又回來換上平時捨不得穿的官服,讓隨行的親兵打起精神,這才同弟弟吳忠肝一起翻身上馬,帶著二十幾個親兵直奔魯巷。

韓秀峰沒想到他們來得如此之快,放下千里眼笑道:「還真是時勢造英雄,要是擱三五年前,他們一定不敢來。」

「嗯,看著是有點官威。」劉山陽笑了笑,隨即轉身道:「志行,你和長生跟他們敘舊,我在這兒不合適,要不我先下去?」

「行,你先下去吧。」

劉山陽順著小路來到山腳下,讓張彪把火器團的兄弟全叫到路口。等了半炷香的功夫,吳忠義和吳忠肝出現在眼前。

「敢問哪位是吳都司?」劉山陽拱拱手,笑看著他們問。

「本官便是!」

「你是誰,官居幾品,身居何職,見了我大哥為何不跪拜?」

「要是沒猜錯,你便是吳都司的胞弟吳忠肝吧,」劉山陽笑看著騎在馬上的吳忠肝,意味深長地說:「鄙人姓劉,名山陽,乃道光二十年舉人,因辦團剿賊出力,得賞七品頂帶,加知縣銜,現而今隨韓秀峰韓大人督辦川東團練。你讓我跪拜你二哥,有沒有想過你二哥受得起嗎?」

吳忠義可不敢得罪讀書人,何況眼前這位還是個舉人。

想到要是讓一個舉人老爺跪拜,那就是有辱斯文。到時候用不著韓四發難,李續賓李老爺甚至胡中丞都不會輕饒他們兄弟,急忙拱手道:「忠義見過劉老爺。」

「吳老弟無需客氣,」劉山陽拱手回了一禮,隨即看著道:「韓大人正在上面恭候二位,勞煩二位下馬步行上山,隨行的親兵在此等候。」

吳忠義抬頭看看山上,又看看周圍那幾十個手持洋槍的團勇,翻身下馬,緊盯著劉山陽問:「劉老爺,您要不要搜搜吳某的身,讓吳某把兵器也留下?」

「身就不用搜了,隨身兵器一樣可攜帶。」

「好吧,你們在這兒候著,爺一會兒就下來。」

吳忠義冷哼一聲,就這麼同吳忠肝往山上爬去。

本以為山上應該埋伏了不少兵勇,結果上來一看,竟只有韓秀峰和潘二兩個人,並且跟山下的劉山陽一樣沒穿官服。

正不知道該怎麼開口,韓秀峰迴頭道:「二位,巴縣一別有五六年吧,沒想到我們還能相見,更沒想到我們居然成了同僚,要同心協力、並肩作戰。」

「韓四,你想咋樣?」吳忠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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