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七章 光宗耀祖

韓秀峰做事一向「公私分明」,他遠在巴縣的老丈人段吉慶做事同樣如此。

女婿從江蘇匯回來的銀錢,在信里說給他多少就拿多少,不該拿的一個銅板也不會要,用他的話說哪有老丈人占女婿女兒便宜的道理。但那些廢引顯然是吳文錫讓張德堅送給他的,畢竟要是送給韓四那點廢引真拿不出手。

總之,段家沒絕後,不但有個兒子,而且過兩年要迎娶江北廳劉舉人的妹妹,家裡沒錢是萬萬不行的。

同時操持兩個家,段吉慶這些天是忙得焦頭爛額。

剛幫女兒和小外孫搬到湖廣會館後面的宅院,又忙著轉手廢引。好不容易找到個買家,談了個好價錢,賺了五千多兩,又把女兒女婿家隔壁的小院盤了下來,四處買材料,找工匠準備推倒重建。

不過這事急不來也不用著急,畢竟兒子過兩年才迎娶劉家五小姐,他乾脆請劉舉人的堂弟幫著照應,留下兩百兩應急的銀子,就帶著老伴兒、女兒、小外孫、幺妹兒、柱子同關班頭一起啟程去走馬崗。

準備了很久,帶的東西很多。

為了把柱子這些天幫著置辦的東西全帶走馬去,竟雇了三十多個腳夫。曉得老伴兒和女兒走不了那麼遠的路,他自個兒也不想走幾十里山路,還從轎行雇了三頂抬桿,坐在抬桿上晃悠了一整天才趕到走馬崗。

潘掌柜早把自家宅院收拾的乾乾淨淨,琴兒卻不願意住潘家,而是抱著娃跟幺妹兒一道住幺妹兒家。嬸娘喜極而泣,先是摟著幺妹兒抱頭痛哭,然後抱著狗蛋不放手,竟跟她和幺妹兒說話說到快天亮。

第二天一早,昨晚收到信的韓大、韓二和韓三全來了,等潘掌柜招呼他們吃完早飯,段吉慶再次喊眾人啟程,甚至把抬桿讓出來給嬸娘坐。

「親家,親家,我還是下來走吧,又不遠。」嬸娘不但從來沒坐過抬桿,而且曉得四娃子的老丈人原來是在府衙當差的,哪裡敢坐抬桿卻讓段吉慶在前頭走,剛出山門又忍不住喊道。

段吉慶放慢腳步,邊走邊笑道:「幺妹兒她娘,我比你虛長几歲,託大喊你一聲弟妹。你剛才喊我親家,這親家真喊對了。志行雖不是你的娃,但跟親生的娃也沒啥兩樣,要不是他叔走的早,說不定早過繼給你了。」

擱以前,嬸娘真有這想法。

但現而今不是以前,四娃子已經做上了大官,嬸娘可不敢再有這想法,正不曉得該怎麼開口,段吉慶又說道:「總之,不管過不過繼,在我段吉慶眼裡,弟妹你一樣是親家。等會兒見著志行他爹,我要跟他商量商量,不管咋說不能讓你們二房斷了香火,這事也是志行在信里交代的。」

「四娃子在信里說了?」嬸娘噙著淚問。

「說了,說過好幾次。」

段吉慶話音剛落,韓三就一臉不好意思地說:「段老爺,我爹我娘早說了,讓我過繼給嬸娘做娃。就是過繼這麼大事,我們又不曉得要不要報衙門,一直想著等老四回來了再辦。」

「你爹你娘早想好了?」段吉慶笑問道。

「早想好了,」生怕段吉慶不信,韓大急切地說:「做人要憑良心,要不是我叔我嬸,我爹我娘包括我們四個兄弟能過上這日子,我家老四能讀書認字,能做上官?」

「好一個做人要憑良心,你爹和你娘比我想的還要通情達理。這樣吧,這事用不著等你弟回來,趁我和關班頭這幾天都在,乾脆把這事一併辦了。」

「這樣最好,段老爺,這就勞煩你了。」

「談不上勞煩,這是應該的。」

嬸娘最擔心的就是她將來沒人養老送終,更擔心她這一房斷了香火,可這種事又不好主動去跟哥哥嫂子說,久而久之成了一塊心病。她怎麼也沒想到幸福來得如此之快,又捂著臉痛哭起來。

「娘,你哭啥,這是好事。」幺妹兒急切地說。

「是啊嬸娘,別哭了,您應該高興才是。」琴兒也摟著娃回頭勸道。

「我不哭,我是高興。」

嬸娘連連點頭,嘴上雖一個勁兒說不哭,淚水卻滾滾而流。潘掌柜走到抬桿邊恭喜,關班頭恭喜完走過去拍拍咧嘴傻笑的韓三肩膀,以長輩身份提醒他等過繼過來就是嬸娘的娃,不但他要孝順,他婆娘和娃一樣要孝順。

哭的哭,笑的笑。

哭哭笑笑,不知不覺已經走到了庄口,只見三個鄉紳模樣的人陪著一個拄著拐杖的老農正在樹下翹首以盼。

「段經承,那位就是志行他爹。」潘掌柜微笑著介紹道。

段吉慶反應過來,連忙加快腳步迎了上去,邊走邊拱手笑道:「親家,親家,我就是段吉慶,之前請了你和親家母好幾次,結果你們家裡忙一次也沒去成,今天總算見著了!」

韓玉貴在鄉下種了一輩子地,平時連走馬崗都不怎麼去,見著保正甲長都害怕,面對遠道而來的段吉慶,一時間緊張得不曉得說啥。

這時候,琴兒抱著娃走到他面前,微微一蹲,哽咽地說:「爹,我是您的兒媳琴兒,這是您的孫子仕暢。」

「好,好,我瞧瞧。」

「您抱抱。」

韓玉貴下意識伸出手,正準備抱抱孫子,突然想到他整天幹活的手太粗糙,竟又縮了回來,好在韓大媳婦膽大,急忙擠上前抱過狗蛋,欣喜地說:「琴兒妹子,我還想著過幾個月跟娃他爹一起進城去看看你和狗蛋呢,沒想到你們這就來了。」

韓大連忙道:「這是我婆娘。」

琴兒反應過來,急忙道了個萬福:「琴兒見過嫂子。」

「別別別,這可使不得,」韓大婆娘嚇一跳,也不曉得該怎麼回禮,乾脆抱著狗蛋轉身道:「爹,你瞧瞧,城裡的娃跟我們鄉下的娃就是不一樣,你看狗蛋多白,白白凈凈,細皮嫩肉的。」

「這是自然。」幺妹兒擠過來得意地說:「大嫂子,我家狗蛋一生下來就是官少爺,等長大了不光要讀書還要去考功名,將來跟他爹一樣去做官,還要娶官小姐。」

韓大婆娘越聽越激動,竟轉身跟圍觀的那些鄰居顯擺道:「你們聽見沒,我家老四的娃是官少爺!」

老韓家祖墳真是冒青煙了,不但出了個官老爺,現在又有了官少爺,韓玉貴樂得合不攏嘴,卻不曉得該說點啥。

段吉慶在府衙做那麼多年兵房經承,豈能不曉得像韓玉貴這麼老實巴交的鄉下百姓不會甚至不敢說話,乾脆啥也不說了,就這麼緊握著韓玉貴的雙手,在眾人擁簇下往莊裡走。

潘掌柜受人之託要忠人之事,邊走邊介紹道:「段經承,這位就是我前些天託人跟您說的徐雲山,這位是王景城,這位陳華貴。」

段吉慶意識到這三位就是莊上的三個大戶,心想這莊上以後就不止你們徐、王、陳三家了,而是要變成韓、徐、王、陳四家,微笑著拱手道:「原來是徐兄、王兄和陳兄,失敬失敬。」

「段經承,我們可是久仰您的大名,這個失敬我等可不敢當。」

「是啊段經承,您屈尊降貴來這窮山僻壤,我等受寵若驚。」

「三位老兄抬舉段某了,就算你們三位不來,段某這兩天也要一一登門拜訪。」

「段經承,您這是說哪裡話……」

「三位,段某可不是說客氣話,也不是跟三位開玩笑,」段吉慶停住腳步,遙望著徐家的宅院,感嘆道:「要不是三位當年請先生辦私塾,小婿的叔叔韓玉財哪有機會去伺候先生,又哪有機會跟著先生讀書認字?要是韓玉財都不識字,小婿就更不會識字,不識字咋做官,所以細想起來要感謝三位。」

「段經承,您言重了,其實我們真沒做啥,說到底是玉財爭氣,是四娃子爭氣!」

「他們是很爭氣,尤其小婿,現而今已是皇上欽賜的從五品頂帶,特授的兩淮鹽運司副使。吏部的公文剛發到我們巴縣,不但縣太爺親自登門祝賀,連鹽茶道、川東道和府台都一起登門賀喜,光牌匾就送了五塊。」

段吉慶沖著京城方向拱拱手,旋即話鋒一轉:「但做人不能忘本,吃水不能忘了挖井人。玉財英年早逝,報答不了這份恩情,這份情只能小婿來報答,小婿在外為官,一時半會回不來,所以只能由段某代為致謝。」

「段經承,千萬別,您這是折煞我等!」

「是啊是啊,可使不得。」

「應該的應該的,連禮都備好了,稍後我會和親家帶上小女和志行他娃一道去府上致謝。」

韓四做上了從五品的大官,不但在莊裡就算在走馬也是一件大事。徐雲山早在幾十年前就延聘先生來莊裡教徐家子弟,本就是一個聰明人。何況連「同興當」潘掌柜都主動讓出了四十多畝地,他豈能不曉得韓家今非昔比,急忙道:「段經承,玉貴兄,志行做上從五品的大官,我們臉上也有光了,將來還要跟著沾光。」

「是啊段經承,我們這些天一直在想,志行都已經做上從五品的大老爺,家裡不能沒從五品大老爺的排場,沒排場哪有體面?所以我們琢磨著祠堂一定是要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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