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一個世界,兩場戰爭 日本在觀察德國對蘇聯的進攻

1941年7月6日

我覺得,現在已有充分的證據足以評價日本政府在7月2日御前會議上重新決定的立場和政策了,評價自不免含有幾分推測的性質,但仍然可以體現我見解的大概傾向。

由於德國進攻蘇聯,日本決策層及各派皆不知所措。在十天的商討和審議中發生了嚴重的混亂,即使這種混亂還不能被稱為內部危機,但從我們得到的證據來看,這種混亂現象也越來越明顯了。按我們的估計,局勢已經到了這樣的地步:松岡和平沼男爵之間的衝突已多少有點公開化了。現正鬧得滿城風雨,有人還說,平沼男爵曾發出威脅,要倚仗他內務大臣的地位逮捕幾個極端派的頭面人物。不過,該命令還沒有執行,因為他接到警告稱如果真的這麼做了,他就會遭到刺殺(據我對平沼的了解來判斷,這個傳說不像是真的)。但至少可以說,這些謠言,不管真與不真,都可能反映出在日本領導人當中存在尖銳的意見分歧。我們認為,在沒有統一的思想,也沒有哪一派思想占統治地位的情況下,日本不會有積極有為的政策,以免捲入新的糾紛或承擔新的義務。

在結束上次大戰的過程中,日本取得了大國地位,躊躇滿志。此後,直到日本入侵滿洲的問題被提交國際聯盟的時候,人們才對日本在多大程度上涉足純屬歐洲的、與它關係不大的問題有了充分的了解。記得1932年日本退出國聯後便馬上宣稱,它要結束它對歐洲承擔的義務,要立足東亞。這次大戰爆發後,它又正式確認這個政策,並稱之為「自由獨立的政策」。這個政策執行了八年,表現得相當堅決,但到三國同盟締結時,卻來了一個急轉彎。這個同盟再次使它捲入歐洲事務,在德國進攻蘇俄以前已有一種看法在滋長,認為日本既與德意結盟,便承擔了一些本來可以避免的風險。

關於德國集團和日本集團,特別是關於日本在新聯盟體系中預期將居於次等地位的問題,德國和日本在概念上其實有很大分歧。實際上,日本也開始明白德國希望在中國取得特權地位而無視「東亞新秩序」。日本已開始懷疑:德國的諾言是否靠得住;是否德國真打贏了,就什麼都對日本有利了。松岡多次遇到挑戰:據說他在柏林時,希特勒曾勸告日本與蘇聯訂約,以改善蘇日關係,可是話音未落,德國就進攻蘇聯,這不是蓄意欺騙日本嗎?對此松岡不得不一再反駁。這並不是說,日本對德國的誠意已經完全失去了信心。我不想誇大其詞,但也不認為,這種信心如今還是那麼堅定,以至於他們可以贊成任何倡議,即便到了為德國的利益效力比為日本自身謀利還周到時,還覺得這個聯盟有理。

因此我認為,在德蘇已經開戰的形勢下,若不考慮上面說到的三個因素,就無法重新制定我們的日本政策。這三個因素是:⑴日本國內沒有一致的意見;⑵希望在日本已經承擔的義務所能許可的範圍內,盡量降低捲入歐戰的風險;⑶日本對德國的誠意的信任程度已在減弱。

據在東京的外國觀察家說,御前會議已決定,在攻打蘇聯沿海州以前,先持觀望態度,一面注視德蘇戰爭的總趨勢,一面推動「南進」。據說這個計畫的第一步是以印度支那為目標,要在金蘭灣及其他―些地方取得基地,但要逐步推進,以免和美國發生公開衝突。他們還說,這個推動「南進」的決定是針對德國的,其用意是要趕在德囯獲得全勝而能遏制日本的野心以前,把日本在南方的地位鞏固下來。

一般認為,德國最希望的是日本採取措施,轉移美國對歐洲的注意,而非催逼日本參加對蘇俄的進攻。如果德國的願望真是這樣,那就可以說,上述所謂御前會議的計畫倒正好與之相符。

但是,所謂御前會議的「重大決定」,也可以說是日本下決心要實行一種伺機而動的政策,靜待蘇聯的崩潰。要證實這種估計,也可以舉出幾點:⑴近衛公爵曾對派拉蒙影片公司的門肯(Menken)說,對德國和蘇俄承擔的義務日本都要履行;⑵松岡先生曾向蘇聯大使發表聲明;⑶外相7月4日還與某某某談過話,想通過這次談話造成一種印象:日本國內意見普遍一致,三國同盟各成員國之間完全相互信任。這就顯然和實際情況相反,使我們對他的話不得不持保留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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