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刺殺陰影籠罩下的日本 在美日協會的致辭

1932年6月21日 東京

諸位閣下、女士們、先生們:

你們當中如果有人是登山運動員或者山地原住民,就會稍微理解我今天的心情。因為你們也許領略過,當旭日初升,登臨那渴慕已久的高峰,帶著新的眼光,眺覽四周的景色,感受新的鼓舞,將是多麼興奮。我在此想到日出,是因為你們的美麗國徽使我聯想到我往日觀賞過的高山晨景。自我上次訪問日本已經過去快三十年了。今天我見到的景色和眺望的前景確實都是嶄新的。我國政府授予我的這個地位也確實是高位之一,在外交界供職二十八年之後來到這個特殊職位上,我感到心滿意足。這種深切的心情難以言表。

你們對我的熱烈歡迎,讓我難以用言辭來表達無限謝意。這給了我很大勇氣來承擔這次領受的重大使命。尤其是要感謝德川公爵閣下 和其他政府要員出席此會,你們的殷勤好意為這裡增色添香。你們還歡迎了我的妻子和女兒,我代表她們致以謝忱。日本人慷慨好客,久負盛名,我們初到貴國不過數日已明白名不虛傳。有時我們的語言,準確地說各種語言的言辭,似乎都有詞不達意之嫌。在這種場合,我們就得依靠一種如X光那樣的語言,其在口頭語言之下振動,卻比任何話語都更能傳神。你們對我的歡迎,使我更有理由希望,當我們彼此深入了解時,將會感到這一種聽不見的、只可心照不宣的語言將是一位高明的譯員,你我的口談或筆述,他都能補其不足。

現在讓我們來看看時局。若說沒有什麼重大問題困擾著我們,那是愚蠢的。必須承認問題是存在的,並且要盡最大努力去解決。我們今天正面臨著複雜的國際問題,有許多問題還亟須在今後幾個月內解決。在日本、在美國、在其他各國,若不是有數以百計的人正在用全部時間和精力去解決世界上的難題,那麼目力所及的前景必然會令人灰心。人們正在逐漸學會彼此合作,共同協商,在會議上開誠布公地討論問題、交換智慧和知識而共同獲益。我深信,朝這個方向做下去,最終將獲得成果。這些問題,今晚我無法一一細談;還沒有在你們的國土上紮下根來就大談這些問題,也未免太冒失。但是我希望你們相信,全美國都在深切地、普遍地關心著日本。我要請你們相信,今天幾乎沒有任何問題像遠東問題那樣受到全體美國人民的密切關注。

這種關切不限於在華盛頓或紐約或加利福尼亞,而是普遍的。我和總統、國務卿、福布斯先生和卡斯爾先生等好友,以及其他許多人都談論過。此後,我又橫貫大陸,在每一個地方,在接觸到的每一個人身上,都感到有一種強烈的願望,那就是想要了解日本,了解它的思想、目標和根本意向。我相信日本人民一定也有一種強烈的願望,要真正認識美國,真正了解它的思想、目標和意向。在我看來,我在這裡主要就是發揮一個譯員的作用,我希望能為兩國做一種通譯工作,能在某種程度上有助於不斷增進雙方的互信。我認為我的主要任務將是向我的國家解釋你們的國家。多年來,你們日本人一直在孜孜不倦地研究我國,而我們作為一個民族也需要去了解你們的風俗習慣、歷史和取得驚人發展的文化方面的許多東西。你們也能使用我們的語言這一事實,只不過是這方面的一個證據。

說到美國人民,如果有人問我,在今天的世界事務中,他們最感興趣、最關心的問題是什麼——關於這個問題,在過去十五年中,他們花過不少心思、做過很多討論——我就會毫不遲疑地答道,那就是各國如何努力建立一個持久的國際和平機構。關心這個問題的,不限於所謂的知識界,即教會、大學、各種男女協會等旨在培養和形成輿論的組織,儘管它們的影響很大。上自最高官員,下至底層勞動者,皆包括在內。這種關心是普遍性的、根本性的。對1914~1918年那些黑暗日子的回憶,隨著時間的流逝,可能已漸趨淡漠,但那幾年的經驗,已在美國人民心中,在同樣有此慘痛經驗的各國人民心中,培育出一種志向:一定要在精神上和實際上建立一個在任何時候、任何情況下都堅不可摧的國際和平機構。

至於世界局勢,其嚴重性是不能否認的。所有國家,包括我剛離開的土耳其,包括美國,都正在經受經濟蕭條的重壓和嚴峻挑戰。國家是由個人組成的,在緊急情況下,國家就往往會像一個人那樣可能做出與平時截然不同的反應。這就使局勢更加易變難測,此點是必須考慮到的。但我不是個喜愛危言聳聽的人。在當今世界上這種人也太多了。由於天性,又由於有信念,我是個樂觀主義者。我堅信,人類的能力和智慧能夠戰勝、克服這些讓全世界不安定的困難,對此日本和我國都肩負重任。

在解決我們的問題時,尤其需要鎮靜、從容、達觀,尤其是東方式的美德。這就得花時間。任何國家都休想在一夜之間重建繁榮。我們或多或少是在一條船上的,而且我們都知道,我們已是彼此依靠,一國有事,鄰國馬上就會深受影響。我們畢竟好像被囚禁在這個浮游於太空之中的小小星球上,滿天的恆星都比這個小地球大得多。我們不能離開它,所以我們還是要儘力學會好好相處。

美國之所以真誠地關心日本並切望它能順利渡過這個蕭條時期,原因很多,前面說的只不過是其中之一。單拿我們的貿易關係來說吧。美國一國就承銷日本出口商品的40%,並向日本提供30%的進口貨物。這些數字,值得深思。

就我本人的同情心和善意來說,我希望不久後就能把這些心意具體化,化為對我們兩國都有益的、有建設性的工作。要不然,僅表示好感,有何意義?要完成有建設性的工作,只有直話直說才行,這樣才能對彼此的觀點有一個十分明確的概念。到底什麼叫友誼?它是建立在什麼基礎上的,當然不是建立在空話上,當然不是建立在嘩眾取寵而不開誠布公的基礎上。只有說真心話的朋友才算得上是朋友,在任何一個階層中都是這個道理。他的話有時中聽,有時則不中聽。但聽的人也就曉得自己是站在什麼立場上了。現今,不坦率乃是一種缺點,不是優點。時下愛講假話的人,信譽掃地;愛表示真懷好意的人,也必須用行動來證明自己的好意。而我也只懂這種外交,只懂這種友誼。

兩周前我抵達日本時,承蒙各報記者到船上來迎接我,問了我許多問題。我儘力作答,但恐怕還是有誤會,因為有許多奇怪的話竟被認為出自我口,說我自稱對當前的日本毫無了解,便是其中之一。不錯,我的確有好多東西要學,我此來確實是虛心坦率而不抱成見,確實是想竭誠研究日本及其各種問題。但是,說我對當代日本毫無所知,恐怕就不準確了。恰恰相反,我讀過、想過、談過不少關於日本的東西,不僅和我國政府高級官員談過,而且和許多了解日本的我國、外國的傑出人物談過,我還和許多我重視其意見、相信其材料的日本政府駐外代表談過。一個人有這樣的經歷,就不可能完全無知。我熱切希望,只要有幸和你們在一起,就能不斷增加這方面的知識;我還希望,如有不當之處,能通過善意的批評和研究來予以改正。

我和日本還有別的聯繫。多年前我訪問過日本,下榻在東京的一家日本旅社,千方百計地力求融入貴國的生活,目的就是要盡量學習。然而。自那時以來,變化多麼大啊!寬闊的街道,高大的現代建築物,瑰麗的公園和花園。這個城市進步得如此之快,弄得我這箇舊時的遊客幾乎不可能追上它了。此外,我與妻子的結識也得感謝日本。她還是一個年輕姑娘的時候在這裡住過三年。回美國後,有一次我見到她穿著一套顏色鮮艷的和服,扎著腰帶,妝飾齊全,站在她家的壁爐邊。我確信,正是當時這個情景令我傾倒,促使我向她求婚。另外請允許我再說一點,我們還藏有一些名人的親筆簽名,例如巴黎和會上西園寺公爵 、牧野公爵及其他參加那次歷史性會議的日本代表親手惠賜的,這些是我們最珍貴並以為自豪的寶物。有了上述的一般背景,今後無論要畫什麼畫,就已經有了一張有用的、好下筆的畫布。

在處理我們之間的問題時,必須有耐心,一百個耐心,還必須信任領導層的官員。我覺得我的地位負有重大的責任。要在實際上起作用,不僅需要日本政府,而且需要僑居這裡的同胞們在認為適當時相信我,信任我。我希望他們和日本朋友們都有一樣的感覺,我的大門始終是敞開著的,歡迎他們經常同我合作,隨時隨地提出建議和意見。我衷心希望,此次出使貴國,能獲得富有實效的、使我們兩大民族都長久受益的成果。

最後,我想再提一下卡斯爾先生,自與他在哈佛大學同窗以來,我和他一直交往甚密。他是貴國的摯友和傾慕者。我現在提到他,是因為最近我偶然看見他在東京美國新使館奠基時發表的一篇演說稿,其中有幾段話我認為我們應該永記不忘。我想用那些話來作為我使日期間的座右銘,因為這些話恰好表達了我對我們使館的要求。在今天這個對我而言非常重要的盛會上,最好的莫過於把這些話重述一遍:

我們希望這些新建築物能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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