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刺殺陰影籠罩下的日本 日本劇院之夜

1932年6月17日

晚6點,作為大谷先生的客人,與賓厄姆和小帕森斯同赴歌舞伎座。大谷是日本最大的劇院會社的總裁,麾下有日本全國三十多座劇場和四百五十座電影院。看了兩齣戲:《桐一葉》和《鏡獅子》。《桐一葉》由著名演員中村歌右衛門主演,艾麗斯以前看過他的戲。在今晚的戲裡,他演一位老婦人。另一齣戲《鏡獅子》由以「獅舞」馳名日本的舞蹈演員尾上菊五郎主演。

這是日本最好的劇院,上演的古典戲劇和舞蹈也是最好的,給我們留下深刻印象。劇院很大,座無虛席,舞台之寬,不比我在其他地方見過的遜色。布景和服裝簡直令人嘆為觀止。所有女角都由男人扮演,他們演得非常出色。菊五郎及其被視為傑作的獅舞,譽滿全國,備受崇拜。他曾拜名伶市川團十郎為師學習獅舞,據說比他的老師演得還好。團十郎以前常說,在他所知道的舞劇中,獅舞是最難演的。這些名角的技藝大都是世代師承,菊五郎就是他那個譜系的第五代。在獅舞中,他臉上沒有閃露過一絲表情,這舞蹈的旨趣全由他的頭、手、身的動作來表現;他演妙齡美女時,頭部動作尤為優美。這類日本舞蹈的傳統程式和我們的全然不同,所以一時間還不懂欣賞其高超的藝術表現,它只能逐漸引起人們的愛好。對日本人來說,這種藝術則幾乎是神聖的。

《鏡獅子》的劇情很簡單:有個美麗的侍女被選到將軍城堡前表演一年一度的獅舞,她在眾人面前感到羞怯,經過一番敦促才翩然起舞。她舞步優美,手裡拿著一個獅子頭,身邊飛來兩隻蝴蝶為她伴舞。頭一場只是裝在長桿上的假蝴蝶,後來換成兩個漂亮的舞女。蝴蝶挑逗她,使她激動欲狂,竟為獅子的靈魂所附身,最後變成了獅子。在這個時刻,她從觀眾的後面走過一座橋來到舞台上,穿著燦爛奪目的金袍,披著長密的白鬃,隨即跳起狂放的、作為終場的獅舞,樂隊給她配上更狂放的音樂,以壯聲勢。樂隊由十八人左右組成,成員均穿和服,坐在台後,面對觀眾;其中約三分之一的人負責吟唱,其餘的擊鼓奏樂。在我們西方人聽起來,這種音樂純屬雜亂之音,特別是那刺耳的橫笛,它總是同日式六弦琴和歌聲的主旋律或曲調格格不入。聽了一個鐘頭以後,我簡直頭痛,但這種音樂也的確加強了舞蹈的感染力。觀眾如痴如醉,這種熱情我完全理解。至於吹笛,其意是在宣告主角即將登場、下場或劇情即將達到高潮。

幕間,大谷先生帶我們到了後台,鄭重其事地給我們介紹這位還穿著全套戲服的大名鼎鼎的菊五郎,我們和他一起照了相。隨後,完全出乎意料,大谷還招待我們和他的兩個導演同事在戲院餐廳吃晚飯,餐桌上還插著日美兩國的國旗。無法想像要是在華盛頓,新大使剛到任,就有個戲院巨頭來這樣招待他。但在這裡,人們似乎已經習以為常,而美國也沒有與此相近或能與之相提並論的、舉國崇拜的傳統表演和舞蹈,也沒有像歌右衛門和菊五郎那樣舉國敬仰的演員。這些節目共有六齣不同的戲,組成一套,從下午3點演到晚上9~10點鐘,但我們已經把最好、最紅的兩出看了,這兩出大約演了兩小時。這些戲為何會對民眾有那樣大的魅力並不難理解,甚至連我們這些新觀眾在回去後仍久久難以平復興奮之情。

此前曾電告國務院,日本可能即將承認「滿洲國」。今天接到複電。國務院問:據新聞報道,日本國會已通過決議贊同承認,此事我們能否予以證實?我回覆道,日本眾議院已經通過了決議案,但尚無跡象表明此舉除了政治上的熱情外還有別的含義,也無跡象表明日本政府曾策劃這個決議,或者將在決議的指導下行事。我還附上內維爾和有田 非正式會談的要點:有田稱政府不會倉促行事,內田伯爵也肯定不會那樣輕率,他正準備回滿洲處理南滿鐵道公司的一些事務,要到7月才能出任外相。

在我看來,由自己去和外務省談論這個問題並不明智,至少目前是如此。我們連日本有承認「滿洲國」的可能性這一點都無法完全肯定,因為他們若這樣做,就會被視為在實際上廢棄了日本對我們所做的最終將從滿洲地區撤軍的一切保證。但同時我又必須了解目前的實際情況,所以我才叫內維爾去打探,讓他在輕鬆談論其他事情時,順便提到報上那些眾說紛紜的報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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