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季爽朗地笑道:「丫頭既然以兄長的姿態待我,我自然要肩負起當兄長的責任。」
向嫣笑著點點頭,似乎想起了什麼,臉上有浮起了一絲哀愁,「包拯雖然呆了一些,但卻不是一個喜歡流連於青樓酒肆的人,絮兒嫁給了他,不會為他爭風吃醋。
相公一生只鍾情於妾身,包拯怕是要步相公後塵。
絮兒能得一良人,也算是造化。
可小妹的婚事,至今也沒有著落,眼看著小妹已經到了而立之年,妾身是心急如焚。」
提到了向家小妹,寇季臉上的笑意也沒了,濃濃的嘆息了一聲後,幽幽的道:「小妹身份不同,他是官家後宮裡出來的人。縱然官家不計較,下面的文武百官們也會死死的盯著。
嫁給達官顯貴不可能。
稍有些才能的讀書人,也不敢親近小妹。
尋常的農戶倒是有那個膽子,可小妹年齡太大,尋常農戶家裡的青壯,到了她這個年齡,孩子都有了。
所以敢娶小妹的,只有那些鰥夫。
你又不願意讓小妹一個完璧之身,嫁給那些鰥夫。
所以小妹的婚事很難辦。」
向嫣咬牙道:「我向家好歹也是大戶,又是官宦世家,小妹也算是嫡支,又是完璧之身,怎麼可能交給鰥夫。」
寇季苦笑道:「問題是除了農戶家裡的那些傻大膽,誰會娶小妹,誰敢娶小妹。但凡是有點見識的,知道了小妹的身份以後,都躲著走。」
向嫣憤憤不平的道:「官家和皇后又不計較此事……」
「可禮法計較,滿朝文武計較……在朝野上寫所有人眼裡,禮法比天還大……」
「都是我爹造的孽,小妹那麼好的一個人,非要送進宮裡去遭罪,如今活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
寇季嘆了一口氣道:「送小妹去韓地吧。祖父在韓都新立的大同書院還缺一些先生,以小妹的才學,去書院下院教授那些蒙童識字,還是輕而易舉的。
若是能在書院的先生當中碰見情投意合的,也能結成良緣。
韓地應該沒有人會在乎她的身份。」
向嫣遲疑道:「妾身就怕我爹不會答應。」
寇季翻了個白眼,「你做事什麼時候在乎過你爹?」
向嫣咬牙道:「他總想著將小妹重新送回宮。」
寇季臉色微微一冷,「你回頭派人去告訴他們,讓他們給我絕了爭鳴逐利的心思。不然我以後離開了汴京城以後,一定不會管他們死活。
到時候他們被人生吞活剝了,就怨不到我。
明明是一群蠢羊,卻總想披著一身狼皮在狼群里冒充狼。」
向嫣點頭,「妾身明日就派人去。對了,你能不能將小妹放在中院或者上院。妾身可聽天賜說了,下院教授蒙童的教習,多是一些不成器的庸才。
中院和上院的教習才是人傑。」
寇季瞥了向嫣一眼,淡淡的道:「以小妹的身份,找一個平庸一點的,平平安安過一輩子就不錯了。
你還想讓她顯貴不成?
她要是顯貴,滿朝文武的臉往哪兒放?」
向嫣嘆了一口氣,沒有再多言。
禮法大於天,祖宗禮法,能把人約束至死。
往後一段日子。
寇季就沒有再關注包拯、趙絮、向家小妹三個人的婚事,他忙著在府上待客。
昔日那些從寇府走出去,分散到了大宋各地建功立業的進士們,如今都功成名就,一個個陸陸續續的調遣回京。
最開始的范仲淹、蘇洵,到後來的包拯、歐陽修、富弼、文彥博等人,一些英才在他們引領下也出現在了寇季眼前。
比如唐介、張方平等人。
歐陽修是在包拯之後被調遣回京的,他向寇季推薦了唐介,隨後是富弼,最後是文彥博。
文彥博除了將張方平帶到了寇季面前外,還帶回了一封韓琦的書信。
竹院的花堂。
寇季吩咐僕人給文彥博和張方平上了茶,便拿出了韓琦的信閱讀了起來。
韓琦是寇季諸多門生中命最背的。
他在河東釣魚執法,被王曾評價為不仁。
韓琦要升遷,老傢伙死活不同意,屢次上書諫言,說韓琦若是入了汴京城,必然會成為大宋一害。
老傢伙算是盯上韓琦了。
趙禎念及王曾是朝中少有的肱骨,就採納了王曾的建議,算是給了王曾一個面子。
至於有許多人為韓琦上書,幫韓琦申辯,稱讚韓琦是個幹才。
趙禎沒有理會。
大宋的幹才多了,趙禎沒理由為了一個中樞外的幹才,跟中樞內的幹才死磕。
如今大宋四海歸一。
幹才如同過江之鯉。
趙禎不可能將所有幹才都安放在中樞。
所以必然要將許多幹才扔到中樞之外。
雖然有點屈才。
但也只能憋著。
因為他們沒辦法像是以前一樣去投靠外人。
外人也不敢要他們。
呂夷簡這等坐鎮過中樞的幹才,都被趙禎送去了青塘與牛羊為伍,區區一個韓琦,又算得了什麼。
韓琦心裡委屈,沒辦法向朝廷講,就只能書信一封交給寇季,向寇季訴說他的委屈。
寇季看完了韓琦的信,通篇就講了一句話。
『先生,我在河東做的一切,可都是您吩咐的,您得給我兜著啊。』
寇季放下了韓琦的信,咳嗽了一聲。
文彥博和張方平趕忙放下了茶碗,恭敬的看向了寇季。
寇季對文彥博道:「回頭你去信告訴韓琦,別有事沒事四處喊冤。朝廷不調遣他入京,那是因為另有重用。
廣西、廣南兩府的巡查貪污受賄,收受賄賂多達十三萬四千八百六十七貫。
惡首已經在押解回京了路上,秋後就會問斬。
如今廣西和廣南兩府的官員,沒少借著朝廷的威嚴,從山間樹林里的土王身上撈錢。
此事已經在廣西和廣南兩府傳揚開了。
所以朝廷必須派遣一個能人去處理此事。」
文彥博沉吟著道:「朝廷選的能人就是韓琦?」
寇季點點頭道:「廣西和廣南兩府的情況十分複雜,必要的時候需要下重手。派遣其他人去,我和官家不放心,所以選中了韓琦。」
文彥博展顏一笑,「如此說來,韓琦也算是高升了。」
兩府巡查,可遠遠比一府之尊要大。
韓琦自然算得上是升遷了。
寇季點著頭道:「韓琦的事情你不用操心,說說你吧。」
文彥博趕忙道:「學生有什麼好說的。學生雖然沒有將琅邪府治理的像是渤海府一樣富庶。
但琅邪府在如今的遼地,也是數一數二的存在。」
寇季瞥了文彥博一眼,沒好氣的道:「大部分還不是依賴於你文家和柳家的底蘊?若非河東兩大豪門遷入到了琅邪府,你以為你的琅邪府能這麼快就發展起來?」
文彥博乾巴巴一笑。
寇季盯著文彥博道:「你文家發賣了河東的田產,一心做起了生意,在此過程中並沒有偷稅漏稅的嫌疑,但……」
寇季剛說了一個『但』字,文彥博就快速的辯解道:「先生,如今在琅邪府,乃至大宋各地做生意的文氏,跟學生可不是一家。
學生可不敢觸犯您和官家定下的鐵律。」
寇季沒好氣的道:「分家的小手段而已,若是仔細查證,你覺得你們文家經得起查嗎?」
文彥博一臉尷尬,卻沒有什麼惶恐的神色。
他心裡清楚,寇季明顯不會再追究此事,不然也不會私底下跟他說這些話。
以寇季的秉性,真的要追究此事的話,那恐怕捉拿文家所有人的囚車,已經到了路上。
寇季認真的道:「豪門大戶分家做生意,我不管,只要如實將稅賦交齊,一切都在律法的約束當中,那就上得了檯面。
我今天要跟你理論的是,你在琅邪府為你們文家和柳家開的口子有點大。
琅邪府如今有五成的商家是你文家的人,四成的商家是柳家的。
其他各地的商家還不足你們兩家一成。
當地百姓中間出現的商家,更是連一成也沒有。」
文彥博解釋道:「先生,並非是學生以公謀私,實在是戰後的琅邪府,百廢待興。琅邪府又沒有像是渤海府那麼便利的碼頭。
文家、柳家肯拋下祖業,將所有的家財投入到琅邪府,是出於對學生的信任,也是為了幫朝廷出一份力。
如今琅邪府有了起色,文家和柳家的各項生意也起來了。
那是他們前期下了巨大的血本的原因。
並不是學生假公濟私,暗中給了他們多少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