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校尉到了營地前,通稟了姓名,出具了腰牌以後,很快被引領到了寇季所在的帳篷前。
老校尉剛走到帳篷口,深吸了一口氣,準備喊話,就聽見寇季的聲音從帳篷內傳來。
「你是說,你將我的話傳給了那些西夏人以後,他們不肯走?」
「是的少爺!」
「臉給多了,狗都覺得自己是狼。他們既然不知死活,那就別怪我心狠手辣。明天我帶著橫山軍的將士,先分德靖鎮東面的那一塊地方。你連夜趕回銀州,從銀州調遣一千遼人俘虜過來,順便帶一千柄刀。」
「少爺是打算……」
「放那些遼人進德靖鎮,告訴他們,能不能逃回遼國,能不能活命,就看他們的造化了。你猜猜他們會如何?」
「一千……恐怕不夠……」
「那就兩千,不行就一萬……遼人俘虜,我們有三萬之數,我們若是疏於監管,被他們逃了,他們去禍害誰,跟我們也沒多少關係……
西夏人可以放遼人進西夏,我為何不能放遼人進西夏。
西夏人做初一,我便能做十五。」
「……」
寇季和侍衛的對話,輕描淡寫的。
可把站在帳篷門口的老校尉聽的冷汗直流。
我是不是聽到了什麼不該聽到的軍事機密?
我是不是發現了寇經略偽善的真面目?
寇經略會不會殺我滅口?
以寇經略如今的權力,殺我跟殺雞沒區別。
現在跑,還來得及嗎?
老校尉額頭上冒著冷汗,心裡在胡思亂想。
就在他生出了逃跑的心思的時候,寇季的侍衛從帳篷內走了出來。
見到了老校尉以後,輕咳了一聲。
老校尉像是蜂蟄了一下,猛的一下站的端端正正,大聲喊道:「橫山關守關校尉郭守德求見!」
老校尉喊完話,才發現,一個身穿著盔甲,侍衛打扮的人,一臉奇怪的盯著他。
老校尉一下鬧了個臉紅。
不等二人開口。
帳篷內就傳出了寇季的聲音。
「橫山關守關校尉郭守德?」
郭守德趕忙道:「正是卑職!」
「進來吧!」
郭守德抹了抹額頭上的冷汗,匆匆進了帳篷。
一進帳篷就看到了寇季倒持著一本兵書,懶散的躺在一張榻上。
寇季隨手丟下了兵書,指了指身邊不遠處的胡凳,道:「坐下說話。」
「喏!」
郭守德恭恭敬敬的一禮,走過去坐在了胡凳上,坐的四平八穩,雙眼直直的盯著前方,一眨不眨。
寇季見此,略微沉吟了一下,道:「不必拘謹……」
郭守德再次回話,「喏……」
寇季瞥了瞥嘴,沒有再開口。
碰到一個做事一板一眼的下屬,你指望他能在你面前放得開,根本不可能。
寇季緩緩的給自己煮了一杯茶,品了一口,才開口問道:「你不在橫山關守著,跑到此處來見我,所為何事?」
郭守德一愣,趕忙道:「卑職聽聞寇經略到了橫山關外,自然要前來拜見,此乃禮數。」
寇季緩緩點頭,「既然見過了,那就回去吧。」
「嗯?!」
郭守德一臉愕然。
寇季瞥向他,淡淡的道:「有什麼不對嗎?」
郭守德猶猶豫豫了許久,緩緩搖頭。
寇季擺了擺手,道:「下去吧,我乏了……」
郭守德起身,往外走去,走了兩步,有些挪不動腳了。
郭守德咬了咬牙,回過身,對寇季一禮,沉聲道:「寇經略,卑職斗膽,想向寇經略請教一件事。」
寇季放下了剛端起的茶杯,瞥了老校尉一眼,「何事?」
郭守德沉聲道:「寇經略可是要挑起我大宋和西夏的戰事?」
寇季淡淡的道:「跟你有關係?」
郭守德張了張嘴,愣是被懟的說不出話。
他一個守關校尉,在寇季眼裡,那就是一個大一點的兵而已。
寇季有什麼決斷,有什麼心思,根本不需要跟他解釋。
郭守德沉默了許久,咬著牙道:「卑職只是擔心,寇經略在西北掀起戰事,會影響曹帥在燕雲之地的戰事。」
寇季盯著老校尉道:「你在帳篷外待了多久?」
郭守德沉聲道:「半炷香……」
寇季緩緩點頭道:「那我跟侍衛的交代,你應該全都聽見了。通過那些話,難道你還猜不出我的心思嗎?」
郭守德深吸了一口氣,盯著寇季道:「寇經略真的要在西北掀起戰事。」
話說到了這個份上,寇季也沒必要隱瞞。
寇季坦言道:「不錯……西夏人放遼人入境,屠戮我大宋百姓,此乃是血仇,不得不報。我在西域時,沙州回鶻可汗曹賢順,曾經坐視我大宋將士餓死了萬餘。
我屠空了沙州城,為將士們報仇。
此次西夏人放遼人入境,屠戮我大宋百姓,我自然不會放著這筆血仇不去討。」
郭守德聞言,鄭重的道:「寇經略,你在西北掀起戰事,遠在燕雲之地的曹帥,處境恐怕會十分堪憂。」
寇季挑起了眉頭道:「你在教我做事?」
郭守德趕忙道:「卑職不敢。」
寇季盯著郭守德道:「從肅州的嘉峪關到寧邊州的寧邊關,數千里的長城上,守城的校尉多達千人。求見我的也有不少,為何我沒見其他人,唯獨見了你?」
郭守德一瞬間想了許多答案,但是每一個答案似乎都不準備,所以只能一臉疑問的看向了寇季。
寇季也沒有賣關子,幫他解惑道:「在這諸多校尉之中,你是最老的一個。臨來的時候我看過你的卷宗,發現你不僅是他們中間最老的一個,也是他們中間最保守的一個。
你從戎至今,也有三十四載了。
三十四載中,你經歷過的大小戰事無數。
錯過的立功的機會也是無數。
你太保守了,保守到功勞從你眼前溜走,你也不知道抓住。
此前,我大宋征討西夏,所有人消減了腦袋,跑到西夏去建功立業。
唯有你,率領著自己手下的人,守著自己的一畝三分地,一動也不動。
所以,我大宋征討西夏的戰事結束以後。
你的那些同僚們,已經成了偏將,而你,依然是個校尉。
以前的大宋,需要你這樣的人坐鎮邊關。
因為你這樣的人夠穩,守得住城池。
可如今的大宋不一樣了。
我們攻打西夏,攻打河西,攻打遼國。
我們在開疆拓土。
我們需要那種敢在陣前衝殺的校尉,而不是那種領著兵馬一動不動的校尉。
之所以見你,是給你一個機會。
也是給別人一個機會。
我已經物色到了一個合適的橫山關的守關校尉。
你若覺得自己無法在軍中效力,那就主動將位置讓出來。
你若覺得自己還能在軍中效力,那就帶著你的親信,到橫山軍里來,橫山軍十個軍頭中,必有你一席之地。
不過我需要提醒你。
接下來橫山軍面對的都是惡戰。
一場比一場兇惡的惡戰。」
郭守德聞言,眼珠子瞪的愣圓,像是聽到了什麼難以置信的話一樣。
寇季要開革他?
可他並沒有罪過,寇季為何要開革他?
寇季在剛才的話末說,橫山軍要面對惡戰?
寇季覺得他不能面對惡戰?
寇季覺得他……怕死?
郭守德想到了此處,盯著寇季,毫不猶豫的開口道:「卑職不怕死!」
寇季淡淡的道:「你怕不怕死,我不在乎。我現在給你兩條路,你要麼到橫山軍中擔任軍頭,要麼被開革出軍中,回鄉籍種田。」
「卑職……」
郭守德急忙要開口。
寇季打斷了他的話,道:「行了,你不必現在回答我,我給你一夜時間考慮。念在你對朝廷有一些苦勞的份上,我給你留一些體面。
明日,我會派遣我挑選好的守關校尉趕去橫山關接任。
你若是想留下,就帶著你的人,帶著你的披掛,趕到此處來見我。
你若不想留下,那你就悄悄的帶著你的親信離開。」
「卑職……」
「下去吧……」
郭守德昏昏噩噩的出了寇季的帳篷。
雙眼無神的晃蕩了一下。
他不明白,他明明是來勸誡寇季不要在西北掀起戰事的,怎麼到最後,變成了寇季驅逐他了。
郭守德昏昏噩噩的邁著步子離開了寇季所在的帳篷前。
全然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