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0502章 自作自受的張元

張元嘴上不願意承認,心裡也不願意承認。

可寇季口中的話,跟他的做法別無二致。

他清楚的知道,他有能力讓那些馬賊效忠於他,也清楚他有能力讓那些馬賊心甘情願的為他去死。

可他從沒有去真心實意的招攬那些馬賊,也從沒想過利用那些馬賊去幫他完成寇季交代的命令。

他覺得,他在幫寇季做事,寇季有能力幫他提供源源不斷的人手,那麼他就不需要費心去招攬馬賊們。

寇季冷冷的盯著張元,「你覺得,我一直讓魚游、巡馬衛將士防著你。可你有沒有想過,我也在防著魚游,防著巡馬衛將士。

魚游和巡馬衛將士攜手,可以防著你。

你和魚游攜手,可以防著巡馬衛將士。

你和巡馬衛將士攜手,可以防著魚游。」

張元驚愕的瞪大了眼睛,一臉難以置信的盯著寇季。

寇季譏笑道:「覺得驚訝?」

張元雖然不願意承認,但仍舊生硬的點點頭。

寇季繼續道:「沒什麼好驚訝的。我是一個上位者,要用你們,自然也得防著你們。跟信任無關,而是單純的權力場上的手段。

這是堂堂正正的陽謀,也是每一個經歷過權力場上磨練的人必須掌握的手段。

魚游心裡清楚,巡馬衛將士們心裡也清楚。

只有你不清楚。」

張元臉色鐵青,沉吟了一會兒,咬牙道:「巡馬衛將士明明對你那麼忠誠……」

寇季似笑非笑的盯著張元道:「我將最大的秘密壓在你身上,並且給予你強橫的力量,然後把你放出去,不加任何約束,不做任何防備,你會怎麼做?」

張元幾乎沒有任何猶豫的道:「要麼日夜難安,要麼領兵反叛。」

寇季一愣,第一次在張元面前露出了滿意的神色。

「還好你沒有說出什麼忠心耿耿之類的話,不然我會看輕你。」

寇季盯著張元繼續道:「我從不懷疑巡馬衛將士們的忠心,所以我讓人防著他們,也不是為了防著他們反叛。而是怕他們胡思亂想,日夜難安。

他們從小在大宋長大,已經習慣了大宋那一套你防著我,我防著你的規則。

若是沒有規則,他們會不適應。

若是不適應,就會胡思亂想,平白的消磨意志。

他們是戰士,戰士就該在戰場上廝殺,而不是被那些個勾心鬥角的東西,消磨了意志。」

寇季盯著張元問道:「你不會天真的以為,沒有你和魚游,巡馬衛將士們在西域立不住腳根吧?」

張元果斷搖頭。

那些從屍山血海里爬出來的巡馬衛將士,性子是憨直了一些,但絕對不蠢。

蠢人是不可能在一次次廝殺中活下來的。

沒有他和魚游,巡馬衛將士依然能夠立足於西域。

他們會將寇季交代的差事,辦的更簡單,更純粹。

寇季見張元點頭,繼續說道:「我安排你和魚游進入到西域,就是開誠布公的告訴所有巡馬衛將士,你們兩個是我的人,你們會盯著他們。」

頓了頓,寇季幽幽的道:「同樣的道理,也適用於你和魚游身上。」

「這……」

張元有些難以置信的開口,卻說不出話。

寇季長嘆一聲,「魚游看懂了我的心思,巡馬衛將士們也看懂了我的心思。所以即便他們知道,有人約束著他們,依然沒有流露出任何不滿,也從未提及過此事。

因為他們心裡清楚,這是他們熟悉的規則,他們依舊生活在他們熟悉的規則之內。

所以他們雙方可以平安喜樂的相處,甚至可以性命相交。

只要不違背他們各自的使命,他們雙方可以做任何他們想做的事情。」

「可你張元不同。正大光明的陽謀,在你眼中就變成了陰謀詭計,變成了猜忌,變成了不信任。你一直覺得我防著你,一直覺得我在刻意針對你。

你一直站在自己的角度上思考,卻從沒有站在我的角度,也沒有站在巡馬衛、魚游的角度思考過。

所以你一直覺得,在我手下,你一直是一個外人。」

「你一直把巡馬衛將士、魚游,當成外人,所以你從沒有想過去融入到他們當中。你不願意將他們當成性命相交,不信任他們,他們又怎麼可能願意把你當成生死之交,信任你?」

寇季絮絮叨叨的說了許多。

張元如同遭受到了雷擊,愣愣的站在了原地。

寇季指責他的話沒有一點兒錯處。

寇季所說的三方制衡、光明正大的陽謀、規則,一瞬間都浮現在了他腦海里。

他開始仔細回想在和魚游、巡馬衛將士們相處的日子裡的一點一滴。

一切,似乎跟寇季說的一模一樣。

從一開始。

寇季都沒有用什麼陰謀詭計對付他,一直都採用的是光明正大的陽謀。

是他想得太多。

是他在一開始就覺得寇季會刻意針對他,所以經常用懷滿了惡意的心思揣測寇季的心思。

寇季在張元愣神的時候,緩緩起身,走到張元身邊,拍著張元肩頭道:「你很聰明,可惜心思太過狹小,所以聰明反被聰明誤。

明明很簡單的事情,卻被你想的十分複雜。

陳、寇二人,是我派遣到你身邊的。

你知道我當初見他們二人的時候,跟他們說的什麼嗎?」

張元緩緩回神,有些愣愣的道:「你讓他們防著我,一旦我有不臣之心,就隨時除掉我。」

寇季搖頭,失笑道:「我沒說過類似的話。我只是告訴了他們,讓他們跟在你身邊。他們要做什麼,要怎麼對待你,全看巡馬衛將士和魚游的心思。

是你主動走到了巡馬衛將士和魚游的對立面,總是不願意融入他們,讓他們覺得你有異心。

所以他們對你產生的敵意。

陳、寇二人,也因此,對你產生了敵意。」

張元驚愕的張大嘴。

寇季背負雙手,邁步往外走去,一邊走,一邊道:「張元,你是很聰明,也是個人才,但我並非非用你不可。

大宋的人才千千萬萬,願意被我用的,更是多不勝數。

有能力取代你的人,也不是沒有。

我要是真怕你坐大以後危害到我的話,你也不會活到現在。

這番話我原本不打算告訴你的,也不打算告訴別人的。

但我巡馬衛的將士,在西域折損的太多了,我不願意看到他們再做無謂的犧牲。

以前我們手裡沒有強兵,所以必須用人命往出堆。

現在我們有了強兵,就不需要再拿人命填。

你還有機會融入他們,你也有機會回到大宋。

別讓我失望。」

寇季的話音落地,人影已經消失在了城主府的正堂。

獨留下了張元一個人,愣愣的站在城主府內的正堂中。

寇季的話給張元造成的衝擊很大。

張元從來沒有想過,事情本來的面貌,跟他所想的天差地別。

他一直覺得,寇季防著他,是對他的不信任。

可他從沒有想過,寇季防著他,是應該的。

一個權臣,冒著天大的干係,派遣人在西域斂財、搶馬、殺人、裂土封疆,難道不應該防著?

若是走漏了風聲,又或者出現了什麼差錯。

最先遭殃的是誰?

他?

魚游?

巡馬衛將士?!

都不是。

最先遭殃的是寇季。

寇季身為背後的主使,一旦被人知道了他派遣人在西域胡作非為,裂土封疆,彈劾他的奏摺,能堆滿汴京城裡的皇宮。

縱然寇季和官家趙禎交情匪淺。

大勢所趨之下,官家趙禎或許能保得住寇季的性命,但不一定能保得住寇季的官爵。

在西域的事情上,寇季可以說是賭上了所有的仕途。

和寇季的仕途比起來,他們又算得了什麼?

他們這樣的人,在西域死上十幾茬,也比不上寇季仕途上的一個台階。

只要是個人,只要了解大宋朝堂上的狀況,都會明白,寇季以後的仕途,將會有多璀璨。

如此璀璨的仕途,賭在他們身上,難道不該防著點?

沒有一言不合就殺人,就已經說明寇季很仁慈了。

若是曹、高、潘等幾家的人代替寇季,恐怕他張元的腦袋,早已經掛在城頭上的旗杆上風乾了。

「是我思想太狹隘了……」

「我一直都覺得自己遠比其他人聰明,沒想到連這麼簡單的道理都看不穿……」

「那些憨貨們都懂得的道理,我卻不懂……」

「……」

「噗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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