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開封府地界,路經京兆府、鳳翔府,行了十五日。
寇季一行進入青塘、大宋交界處的西寧州地界,已經到了十一月底。
西寧州遠比汴京城要冷。
不止是天氣冷。
風更冷。
冷風呼嘯,猶如刀子一般在人身上刮過。
又逢大雪漫天。
冷風夾雜著雪花,一個勁的往人脖子里鑽。
凍的人直打哆嗦。
一些衣著單薄的民夫,相繼出現了凍傷。
寇季將自己準備的防凍的膏藥、凍油,分發給了民夫們。
讓他們用於防凍。
即便如此。
依然因為凍傷,出現了小規模的減員。
有數十民夫,凍死在了路上。
還有一些民夫,因為凍傷嚴重,被留在了沿途的驛站內。
寇季吐出了一口白氣,緊了緊領口的棉衣,又裹緊了身上的熊皮襖,對身後凍得瑟瑟發抖的民夫們喊道:「都加把勁……到了西寧城,就不用受凍了。
我已經吩咐人在西寧城,煮好了熱騰騰的羊肉湯,燒熱了暖烘烘的熱炕……」
押送糧草的民夫們聽到這話,身上似乎多了一膀子力氣,冒著風雪,推著糧車往西寧城趕去。
劉亨伏在馬背上,湊近了寇季,低聲道:「四哥,你可別亂許諾,到了西寧城,若是沒有熱湯和暖炕,民夫們會鬧事的。」
寇季瞥了劉亨一眼,淡然道:「你憑什麼說我是在亂許諾?」
劉亨翻了個白眼,「從咱們出發到現在,你就派遣出去了七八騎,你指望他們能給你提供羊肉湯、暖炕?」
寇季斜眼道:「我可是皇命欽差,吩咐西寧城的守軍準備熱湯、熱炕,他們敢不從。」
劉亨搖著頭道:「四哥,你從沒有涉足過西域,根本不知道西域的邊軍有多傲。他們沒看到你的天子劍,根本不會聽從你的命令。
此事你縱然稟報到朝廷,也很難掰扯清楚。」
寇季淡然笑道:「我倒是很想知道他們有多傲……」
劉亨嘆了一口氣,道:「要不我派人先行一步,去西寧城,準備幾鍋羊肉湯,先應付一下。」
寇季瞥著劉亨,道:「你有多久沒有跟你手下的人說過話了?或者說,你有多久沒有跟你手下的人了解過消息了?」
劉亨一愣,乾笑道:「這幾天都在搗鼓四哥你給我的東西,沒問過他們。」
寇季翻了個白眼,「那你應該好好找他們問一問,看看我能不能兌現我許諾的東西。」
劉亨疑惑的道:「我去問問?」
寇季從袖子里抽出手,遞到劉亨面前,淡然道:「先把東西給我,我幫你收著,免得你玩物喪志。」
劉亨有些戀戀不捨的從袖口抽出了一柄暖的熱乎乎的短筒火槍,遞給了寇季。
寇季隨手塞進了懷裡。
劉亨乾笑道:「你先幫我存著,回頭得給我。」
寇季翻了個白眼,「滾蛋……」
劉亨嘿嘿一笑,去找手下了解情況。
許久以後。
劉亨一臉驚愕的回到了寇季身邊,「四……四哥……」
寇季淡淡的嗯了一聲。
劉亨強咽了一口唾沫,顫聲道:「你是怎麼做到的?」
寇季瞥了劉亨一眼,沒有說話。
劉亨追問道:「你是什麼時候給西寧城裡安排的人?又是什麼時候將西寧城近半城的人,變成了寇府的夥計?」
寇季瞪了劉亨一眼,「話不能瞎說,他們可不是我寇府的夥計。只是幫我做工,我給他們錢而已。」
劉亨強忍著心頭的震驚,道:「他們幫你做工,可不就是你的夥計嗎?」
寇季上下打量了劉亨一眼,淡淡的道:「今年,你在紡織作坊里的紅利,減五萬貫。」
劉亨聽到這話,急了,「為什麼?」
寇季不滿的道:「身為紡織作坊的東家之一,你連自己名下的產業情況都不知道。你有什麼臉拿那麼多紅利?」
劉亨驚聲道:「你是說……西寧城內的幾大紡織作坊,是咱們的?」
寇季淡淡的道:「不是幾大……是全部!」
劉亨瞳孔一縮,心頭更加震驚。
他聲音略帶顫抖的道:「什麼時候的事?」
寇季沉默了一下,淡淡的道:「從你在紡織作坊里的紅利,突破三十萬貫的時候。」
「那不是……」
劉亨趕忙開口。
話說了一半,就被寇季強硬的打斷。
「你真以為,就汴京城外的那個紡織作坊,能幫我們賺上百萬貫的盈利?」
劉亨心中已有的答案,可仍舊忍不住問道:「難道不是?」
寇季撇撇嘴道:「當然不是……汴京城外紡織作坊紡織的布料,僅供給我大宋的百姓使用,盈利沒有多少。
真正幫我們賺錢的是西寧城、保州城、雷州城裡的紡織作坊。
西寧城內紡織出的布料,賣到了西域。
保州城內紡織的布料,賣到了遼國。
雷州城內紡織的布料,隨同蜀中的絲綢,一起賣到了海外。
我們紡織作坊紡織出的布料,在大宋競爭太大,只能薄利多銷,賣不上價錢。
但是在西域、遼國、海外,我們紡織作坊紡織出來的布料,可以賣出大價錢。」
劉亨咕嘟一聲,又咽下了一口口水,沉聲道:「我還以為那些紅利都是汴京城的紡織作坊賺的錢。」
寇季沒好氣的道:「布料又不是金子,就汴京城裡那十幾間的紡織房,能賺到那麼多錢?」
劉亨尷尬的一笑。
作為紡織作坊的東家之一,不了解紡織作坊的動向,確實是他的錯。
寇季訓斥他,那也是應該的。
他沒辦法辯駁。
萬象樓、萬象典當行,他偶爾還去看看。
可紡織作坊,他很少涉足,更沒有去了解過,一直是一個甩手掌柜的狀態。
所以根本不了解紡織作坊的生意。
劉亨張嘴又要問話。
卻聽寇季輕飄飄地說道:「別問我為何要將紡織作坊分別安置在四個地方。你敢開口,我就敢扣光你所有的紅利。」
劉亨尷尬的笑了笑,「我當然不是問這個……我還沒蠢到那個地步……」
他自然不會問出這麼愚蠢的問題。
雖然他不了解紡織作坊內的生意,但是他知道,紡織作坊里的夥計們,每年到了春末的時候,就奔走在西域各地、遼國各地,收羊毛。
寇季將紡織作坊就近安置在西寧城、保州城,也是為了節省成本。
羊毛從西域、遼國等地運到汴京城,會耗費不少錢財的。
紡織成布料,再運送到西域、遼國的話,又會耗費不少錢財。
一來一去的運輸成本,就要耗費一大筆錢。
放在西寧城、保州城的話,會節省這一大筆錢。
當然了。
劉亨並不知道。
將紡織作坊放在西寧城、保州城、雷州城三地,不僅僅節省了運輸成本,還縮減了人工成本。
邊陲之地的百姓,不比汴京城周遭的百姓們嬌貴。
他們的人工成本極低。
就拿西寧城來說。
當初錢樂帶人在西寧城建立紡織作坊的時候,一打聽工價,差點沒當場笑死。
西寧城的百姓們很淳樸。
淳樸到幫人幹活,不用給錢。
管飯就行,管飽就行。
吃飯也不挑。
只要能讓吃飽,給吃什麼都行。
若不是寇季強硬要求錢樂,必須給百姓們發工錢。
估計錢樂那個無良奸商,會果斷的扣下百姓們的工錢。
寇季瞥了劉亨一眼,劉亨笑嘻嘻的道:「我就是想知道,四哥為何要在西寧城內設立許多紡織作坊?整合在一起,不是更好管嗎?」
寇季幽幽的道:「西寧城的百姓淳樸,卻也彪悍。其中有不少人是西寧守軍的家眷。我們用他們,就要避免發生意外。
將一個大作坊,分成無數個小作坊,就是這個目的。
我們沒辦法親自管束所有的作坊,只能通過招募管事,讓他們幫我們管。
但管事的當中,良莠不齊。
有不貪心的,也有貪心的。
若是因為他們的貪心,壓榨百姓過甚,引起了百姓不滿,引起了暴動,那就不好處理。
大作坊的管事若是出現了問題,那我們整個作坊都會被百姓們掀翻,紡織生意根本就沒辦法做下去。
可若是小作坊的管事出現了問題。
我們只需要處理了這個小管事即可。
卻不會影響我們的紡織生意。」
劉亨恍然大悟,「沒想到這裡面還有這麼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