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0391章 有沒有人問過他們?

王曾、李迪二人被懟的有些說不出話。

王曾惡狠狠的瞪了寇季一眼,甩著袖子離開了皇莊。

李迪盯著寇季,哭笑不得的道:「你還真會替官家辯解……」

寇季笑眯眯的道:「食君之祿,為君解憂……」

李迪瞪起眼,假裝惱怒的道:「小心變成了一個讒臣……」

寇季臉上的笑容不變,依舊笑眯眯的道:「您覺得小子會嗎?」

李迪聞言,臉上惱怒的神色有些綳不住,哭笑不得的指了指寇季。

寇季性情如何,李迪很了解。

寇季偶爾會進讒言,忽悠著官家趙禎依照著他的心思做事。

但寇季卻從沒有借著進讒言,為自己牟利。

反而會借著進讒言的機會,努力的為朝廷、為百姓做事。

單憑這一點,就足以說明,寇季絕不會成為一個讒臣。

至於他向官家進讒言的事情,完全可以當成是一種處事的智慧看待。

很多時候,良臣、讒臣,僅僅在一念之間。

借著進讒言,幫著朝廷牟利,幫著百姓牟利,那就是良臣。

借著進讒言,為自己牟利,那就是讒臣。

看似在過程上沒有太大的差別,可是在初心、以及結果上,卻有很大的差別。

雖然知道寇季不可能變成一個讒臣,但李迪還是忍不住敲打了他兩句。

「你小子今日說的那些話,有很多牽連甚廣,你不易插手。老夫三人回頭會仔細商討一番,等有了結論,再派人知會你。

你就不要亂出風頭,也別當什麼出頭鳥。」

李迪看似在敲打寇季,其實也是在提醒寇季,讓他收斂一下鋒芒。

工部今日獻上了兩種新的犁具,得到了官家趙禎的認可,並且還得到了入太廟的機會。

可以說是風頭無兩。

越是這個時候,工部越應該低調。

工部主官寇季,更應該低調。

唯有如此,工部上上下下的官員,才能借著獻上祥瑞的功勞,佔盡便宜。

若是高調行事,反而會被盯上。

文武大臣們會用在雞蛋裡挑骨頭的手段,給工部官員們找一堆麻煩,彈劾工部官員們,殺一殺工部的威風。

朝堂上喜歡幹這種事的官員不知凡幾。

吏部尚書王欽若,就是其中佼佼者。

寇季自然聽的出李迪話里的深意,他對李迪深深一禮,「您的教誨,小子記在心上了。」

李迪聞言,撫摸著鬍鬚,滿意的點點頭。

「陪著老夫一起乘車回城,到老夫府上去坐坐,老夫還有一些話要跟你細說。」

寇季略微挑起了眉頭,疑惑的道:「坐轎不好嗎?」

李迪揪著鬍鬚,幽幽的道:「最近一段日子,不適合坐轎……」

寇季狐疑的看向李迪。

李迪背負雙手,嘆氣道:「上車說……」

寇季點點頭,跟著李迪上了馬車。

剛坐定。

就聽李迪吧嗒著嘴道:「近些日子,有朝臣彈劾朝中官員坐轎的事情……」

寇季沉吟了一下,疑問道:「以人為畜?」

李迪略微愣了一下,意外的道:「你居然知道此事?」

寇季點頭道:「此事在太宗年間,有人提及,只是太宗並沒有理會。先帝在位的時候,也有人提及此事,先帝下旨,大宋境內,非官身,不得乘轎。

這已經不是什麼新鮮事了……

怎麼,又有人提及此事?」

李迪緩緩點頭,嘆氣道:「確實不是什麼新鮮事了……只是這些人似乎不知道滿足。剝奪了百姓們乘著轎的權力以後,連官員們乘轎的權力也要剝奪。」

頓了頓,李迪看向寇季,問道:「你怎麼看待此事?」

寇季沉吟了一下,道:「此事有好也有壞……」

「哦?」

李迪捏著鬍鬚,略顯驚奇的看著寇季。

「怎麼講?」

寇季坦言道:「此舉的好處就是,廢除了官員乘轎以後,我大宋百姓都會挺起腰板做人,不會再被當成牛馬看待。

但是壞處卻也很明顯。」

李迪聞言,盯著寇季質問道:「什麼壞處?老夫看到的那些奏摺里,處處羅列的皆是好處。老夫認真審閱了一番他們的奏摺以後,發現他們說的皆有理,並沒有什麼壞處。」

寇季失笑道:「他們想要朝廷廢除官員乘轎,自然不會講出此舉的壞處。」

李迪微微眯起眼,沉吟道:「可老夫也沒有發現此舉有什麼大的壞處。唯一的壞處就是,廢除了乘轎以後,老夫這些老臣以後要外出,恐怕要困難一些。

但這也僅僅是老夫等人承擔了壞處,並沒有牽連到太多人。」

寇季搖頭笑道:「那您可就錯了。」

李迪盯著寇季,目光中充滿了詢問的神色,卻沒有說話。

寇季感慨道:「朝廷若是真的順應了他們的心思,廢除了乘轎。能得到好處的,恐怕只有那些上書的官員。他們會藉此,攬足了名利。

可事實上呢?

朝廷廢除了乘轎以後,大宋上上下下就真的沒有以人為畜的事情了?」

寇季搖著頭,自問自答道:「恐怕不能……」

寇季盯著李迪,繼續說道:「朝廷真要是廢除了乘轎,除了那些上書的人獲利以外,其餘人,皆是受害者。似您、我祖父、王公等一眾老臣,若是沒了轎子驅使,出行的時候就只能藉助車馬。

可您幾位已經上了年紀,若是出門公幹,乘坐車馬,一路舟車勞頓,到了地方以後,不等辦差,自己先病倒了。

到時候哪還有力氣辦差?

您幾位處理的政務,皆是關乎到數萬萬人性命的大事,僅僅為了憐憫幾個轎夫,耽誤了數萬萬人性命的大事,明顯有些得不償失。

朝廷廢除了乘轎,對那些轎夫也不是什麼好事。

那些個上書的朝臣們,只看到了其他朝臣們把轎夫當成牛馬驅使,可卻沒看到,正是因為有其他朝臣們把轎夫當作牛馬驅使,才給了他們一份生計。

讓他們藉此養活了一家又一家人。

能做轎夫的,手上皆有一些力氣,抬轎子也有一些絕活。

似健步如飛,轎中杯盞里水波不興的絕活,更是花費了很長時間練就的。

有些人可能要花十幾年,才能練就這麼一手絕活。

若是朝廷廢除了乘轎,他們練就的絕活,也將無用武之地。

同時也會失去生計。

沒了生計,讓他們怎麼活?

讓他們一家家的老弱婦孺怎麼活?

去碼頭上抗大包?

還是去城外種田?

汴京城抬轎的轎夫,數以萬計。

他們若是湧進了碼頭,碼頭上的那些苦力能答應?

到時候,恐怕就是一場又一場的血斗。

城外的良田,皆是有主之物。

您覺得,誰會大發善心,把自己的良田讓出來給他們耕種?」

李迪聽完寇季的話,陷入到了沉思當中。

寇季知道,他的話,李迪聽進去了,所以又幽幽的說了一句,「那些個朝臣們在上書的時候,有沒有問過那些抬轎的轎夫們,他們是怎麼想的?」

李迪渾身一震,有些難以置信的看著寇季。

寇季一臉愕然。

不明白李迪為何會用難以置信的目光看著他,他不過說了一句很尋常的話而已。

李迪盯著寇季看了許久,看的寇季頭皮發麻,準備開口詢問的時候,幽幽的長嘆了一口氣,語重心長的道:「小子,你說了一句很了不得的話。跟你那句『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不相上下。」

寇季眨了眨眼,乾巴巴笑道:「小子可從沒說過什麼『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的話。」

『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這句話,寇季只在范仲淹這個原作者面前講過,跟其他人可沒講過。

李迪猛然說出這句話……

寇季覺得,范仲淹那廝,八成把自己出賣了。

果然。

李迪聽到了寇季否認的話以後,冷哼一聲道:「你小子可別忘了,范仲淹如今是老夫的屬官。你說的這句話,對他的影響很大,他把這句話寫成了書卷,掛在正堂上,時時刻刻用來警醒自己。

老夫就是想不知道,也難。」

謊言被拆穿。

寇季只能硬著頭皮,乾笑道:「小子也是年幼的時候,從一個老者口中聽來的。」

李迪似笑非笑的盯著寇季道:「那……那位老者,還真是一位賢才……」

寇季毫不猶豫的點頭。

李迪卻沒有再揭穿他的謊言。

李迪可是旁敲側擊的問過寇準,華州有什麼大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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