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瑋大膽的在推測,寇季卻在細細思量。
他知道寇準聯手文臣,一直在打壓武勛,推行精兵的政令。
大宋四方邊陲的廂軍被精簡過了以後,他以為寇準已經暫時擱置了精兵的政令。
卻沒料到,寇準仍然在暗中推行。
並且還準備對中原腹地內的廂軍,進行精簡。
比起四方邊陲的廂軍,中原腹地內的廂軍,算是爛到了骨頭裡。
他們如今已經算得上是朝廷的一顆毒瘤。
各地落草為寇,佔山為王的那些個強人,大多是從廂軍中走出的。
其中更有甚者,既是兵、也是賊。
若是能借著精兵的政令,剷除他們,整個大宋也會為之一清。
寇準恐怕也是這麼想的,所以才會頂著被武勛們反噬的風險,開始暗中推行中原腹地廂軍們的精兵政令。
若是真讓寇準辦成了,大宋各地的賊寇,恐怕會銳減不少,國力也會隨著上升一番。
說起來,精兵的政令,跟他多多少少有些關係。
但他沒料到寇準可以做到這一步。
難道是因為寇準暗中要精簡中原腹地廂軍的問題,讓曹瑋等人感覺到了危機。
所以想提前在他這兒探聽一些風聲,然後再準備一些對策?
寇季心中暗自思量著,嘴上卻什麼也沒有說,靜靜的聽著曹瑋繼續說話。
曹瑋繼續說道:「其實……若是朝廷真的要精簡廂軍的話,我們幾家也捨得那些廂軍中的空額空餉。就怕朝廷還有其他的心思……」
寇季聽到這話,微微一愣。
聽曹瑋話里的意思,武勛們似乎願意捨棄廂軍中的空額、空餉。
願意捨棄這麼大的利益……
為了什麼?
為了保全什麼?
寇季打量著曹瑋、李昭亮。
二人也打量著寇季,神色有些黯然,但目光卻十分的堅定。
寇季感受到了他們的目光,大概猜測到了他們真正的目的。
寇季有些不確定的試探道:「禁軍嗎?」
禁軍二字一出。
曹瑋、李昭亮二人臉色一變。
李昭亮臉色難看的道:「禁軍是我們的底線……廂軍我們可以全部交出去,朝廷怎麼折騰都行。但是禁軍不行,禁軍是我們安身立命的本錢。
若是沒有了禁軍,我們就成了任人宰割的羔羊。」
李昭亮的話已經說的很明顯。
朝廷要精簡、裁撤廂軍,他們可以忍痛割肉。
但是朝廷要是想動禁軍的話,他們絕不答應,不僅不會答應,還會奮起反抗。
寇準準備徹底精簡廂軍,讓武勛們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威脅。
讓他們覺得,寇準動完了廂軍,就要動禁軍。
曹瑋、李昭亮二人找上寇季,有套話的心思,也有讓寇季向寇準帶話的心思。
寇季了解了他們的心思,幽幽的道:「就不能不喝兵血嗎?喝著不虧心嗎?」
曹瑋、李昭亮二人聞言,心頭一顫。
二人神色黯然的低下頭。
暖房裡陷入到了一陣沉默當中。
許久以後。
李昭亮咬著牙,恨恨的道:「你當我們願意喝嗎?自從太祖杯酒釋兵權以後,他逼著我們喝兵血。不喝兵血,就是有二心。
太宗上位以後更甚。
我們若不喝兵血,不貪財,就是有二心。
符家硬生生的被逼反。
到如今,喝兵血已經成了所有將門的習慣。
多少人靠著兵血過活。
其中的利益糾葛,扭成了一團,如同亂麻,理都理不清。
縱然我和曹兄想撤出來,也辦不到。
我們肯答應,其他幾家卻不願意答應。」
曹瑋悲痛的閉著眼,喃喃道:「將門是一體的,共進同退。一旦出現了異類,回有什麼下場,你應該比我們更清楚。」
寇季聽到他二人的話,長嘆了一口氣,不知道該說什麼。
說他們錯,他們喝兵血也是被逼的,被逼成了一個習慣。
他們中間就算有人想改掉這個習慣,也做不到。
那些已經貪婪成癮的武勛們不答應。
一旦他們中間有人脫離了團體,將會遭到所有武勛聯合打擊。
更關鍵的是,沒人幫他們。
無論是朝堂上的文臣,還是皇家,都恨不得他們打成一團,拼一個你死我活。
最好全部都死一個乾淨,留給他們一個可以任意施為的朝堂。
可若說他們沒錯……
喝兵血怎麼可能沒錯。
曹瑋睜開了眼,盯著寇季,長嘆道:「你當我們真的不會體恤將士,不知道愛惜他們嗎?上了戰場,他們一個個將性命交託給我等。
為了我等一句話,他們或許得付出性命。
他們戴我等如此,我等又怎麼可能不把他們放在心裡?
別人如何,我不知道,但是我曹瑋征戰多年,為我赴死的每一個將士的名字,我都記得清清楚楚。」
李昭亮咬牙道:「我亦是如此!」
寇季起身,拱了拱手,鄭重的道:「朝廷會不會動禁軍,我不知道。你們說的話,我會記住,也會如實告訴我祖父。至於幫你們向朝堂上安插子弟的事情,我不會答應。
除非有一日,你們不再喝兵血。
不然我不會在這種事情上幫你們。」
寇季收回了手,傲然的挺起腰板,「我寇季入仕至今,所擁有的任何一個銅板,皆是我用雙手、智慧換來的。
沒虧過良心,也不願意虧良心。
告辭。」
寇季再次拱手,退出了暖房。
暖房內傳出了兩聲濃濃的嘆息。
出了李府別院。
寇季匆匆回到府里。
囫圇的睡了一個多時辰。
東華門上的鐘聲敲響。
他在向嫣伺候下起身,洗漱了一番以後,穿上了一身符合他身份的祭服趕到了宮裡。
隨後便隨同著趙禎、皇室宗親、文武大臣一起,前往了景靈宮祭祀。
一忙活就是一整天。
直到晚上,扶著寇準回府以後,才有了閑暇,將曹瑋、李昭亮二人的意思,轉達給寇準。
寇準書房裡。
祖孫二人相對而坐。
寇準品著茶,寇季端著茶杯,道:「祖父打算精簡中原腹地內的廂軍?」
寇準瞥了寇季一眼,品著茶,淡淡的道:「許你幫朝廷謀劃,就不許老夫幫朝廷謀划了?」
寇季乾笑道:「我不是那個意思……」
寇準放下了茶杯,哼哼道:「老夫看你就是那個意思。老夫好歹是總攝國政,若是在朝期間,不做點什麼。別人還以為老夫是紙糊的呢。
老夫可不想在百年之後,被人評價為什麼紙糊攝國。
精兵的政令既然在四方邊陲起了效果,那就應該推行到整個大宋。
老夫跟李迪、王曾二人盤算過,若是精兵的政令在整個大宋推行完成以後,我大宋每年所需要付出的軍餉,將會節儉近百萬。」
「才百萬?」
寇季心中嘀咕了一聲。
廂軍還真是後娘養的,那麼多人手被裁撤,省下的軍餉,才百萬。
寇準不知道寇季心中所想,他似乎想起了什麼值得高興的事情,突然咧嘴笑道:「你知道朝廷今歲的盈餘有多少?」
寇季見此,猜測到,朝廷的盈餘恐怕不少。
不然寇準也不會露出這種神色。
但是他還是很配合的問了一句,「多少?」
寇準嘿嘿笑道:「一千三百萬貫……」
寇季一臉愕然,驚訝的道:「怎麼會這麼多?之前賑災的時候,朝廷可是摳摳搜搜的,一副國庫里一個銅錢也沒有的樣子。」
寇準低聲笑道:「那是因為,有些錢財還沒運送入京。」
「哪兒弄到的這麼多錢啊?」
寇季仍舊一些不相信。
以大宋朝廷如今官員的臃腫、以及朝廷的各級衙門臃腫的情況,國庫不可能有這麼多盈餘。
提到了這些錢財的來歷,寇準臉上的笑意緩緩收斂,他長嘆了一口氣,幽幽的道:「其中一大部分,是抄沒孔家的家產。
文宣公獲封,才數十年,就把持了曲阜所有的土地,斂財數百萬。
若不是你提議去查一查,呂夷簡敢下狠手,恐怕天下人都不知道,孔家有這麼多錢。」
寇季沉吟道:「孔家就算在呂夷簡逼迫下,交出了一些良田,也不可能輕易交出這麼多浮財吧?」
寇準不屑的撇撇嘴,「要不老夫怎麼說呂夷簡下狠手呢。老夫派人把廂軍中裁撤出的百姓們遷移到了曲阜以後。
呂夷簡就丟下這些百姓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