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寇準乞骸骨,滿朝文武一點兒反應也沒有。
甚至連一絲驚奇也沒有。
他們都知道,這並不是寇準真的要辭官。
而是新君登基的一套禮節。
俗話說,一朝天子一朝臣。
新君登基,老臣自然得有所表示。
這個表示就是乞骸骨。
向新君證明,他沒有貪戀權位的心思。
新君若是強硬了,可以當場准奏。
新君若是不夠強硬,或者像是趙禎一樣很年幼,自然得挽留。
趙禎早就經過了陳琳的提醒,所以在寇準奏請乞骸骨的時候,他趕忙起身,跑下了御階,扶起了寇準。
「不準!我……朕還要仰仗愛卿治理江山社稷。」
「宣詔!」
趙禎扶起了寇準,綳著小臉說了一句。
郭槐當即取出了一卷詔書,宣讀了起來。
詔書的內容,跟趙恆之前許諾寇準的基本上一樣,唯一不同的就是,趙禎給寇準又加了一個集賢閣大學士的頭銜。
有點錦上添花的意思。
也有向朝臣們證明,他珍惜賢才的意思。
當然了,趙禎自己其實不懂這些。
而是寇準、劉娥等人商議以後決定的。
依照規矩,寇準應該被進爵的,但寇準自己推辭了。
他說自己已經有了攝政之權,而且已經官居一品,再進爵位,就到了封無可封的地步,不合適。
等到郭槐宣讀完了詔書,寇準拱手一禮,「老臣多謝官家厚愛。」
寇準退出了殿中。
隨後,向敏中、李迪等一幫子老臣,先後也出來乞骸骨。
趙禎一一扶起他們,駁回了他們乞骸骨的奏請,各有加封。
等到加封完了朝臣以後。
趙禎親自下了御階,請寇準上了御階,坐在了三階御階的第二階,左邊的位置。
如此,寇準才算是真的坐實了攝政之權。
扶著寇準上了御階,待到寇準坐定以後,趙禎重新回到了龍椅上,眨巴著眼睛,怯怯的說:「朕……朕為何沒見到加封寇季的詔書?」
陳琳聞言,垂下了腦袋,不想說話。
寇季嘴角抽搐了一下,心裡默默的埋怨了一句。
趙禎啊,我知道你夠兄弟,但現在這個場面,明顯不是提這個的時候……
寇準聞言,惡狠狠的瞪了寇季一眼。
寇季攤開手,一臉無奈。
劉娥的目光在寇季身上盤桓了一下,卻沒有說話。
滿朝文武神色古怪的看向寇季。
向敏中假裝迷迷糊糊的往後靠了靠,低聲對身後的兒子道:「看到了吧……這就叫簡在帝心!」
向傳正愣愣的點點頭。
「咳……」
寇準咳嗽了一聲,乾巴巴的道:「官家,寇季年幼,已經官居六品。再往上,就位列五品了……他對朝廷沒有大功,不能授予五品官。」
趙禎還有說話,寇準怕他說出一些不合規矩的話,趕忙拍了拍寇公車,沉聲道:「先帝駕崩,國喪三載,官家要為先帝守靈四十九日。
在此期間,休朝。」
滿朝文武齊齊躬身應答,「喏……」
「今官家登基,當明發邸報,昭告各府各州各縣。」
「喏……」
「退朝!」
「……」
滿朝文武,向趙禎施禮以後,退出了垂拱殿。
趙禎愣愣的坐在龍椅上,看著滿朝文武悄然離去。
劉娥在滿朝文武走後,對寇準道:「寇公,哀家母子守靈期間,朝政就有勞寇公了。」
登基大典已畢,劉娥的自稱也變了。
從本宮變成了哀家。
寇準拱了拱手,淡淡的道:「理應如此。」
劉娥對陳琳吩咐道:「幫官家換上喪服,隨哀家去大慶殿,幫先帝守靈。」
趙禎從龍椅上站起身,任由陳琳擺布。
眼見寇季要推著寇準離開,他終於忍不住開口道:「能不能帶上寇季?」
劉娥、寇準皆是一愣。
劉娥剛要開口拒絕。
就聽寇準道:「寇季身為天子門生,理應幫先帝守靈。」
寇季張了張嘴,要推辭。
卻被寇準瞪了一眼。
寇季暗嘆了一口氣,拱手道:「遵旨……」
劉娥心裡很不滿,卻也沒說什麼。
寇準搬出了寇季天子門生的身份,讓他去幫趙恆守靈,劉娥也不好拒絕。
古人很重視規矩。
一個徒弟半個兒就是規矩。
寇季是趙恆唯一的學生,相當於趙恆的半個兒子。
他幫趙恆去守靈,誰也挑不出錯。
非皇室子弟,為皇帝守靈,那絕對是一份美差。
不僅是一種身份上的認可,也是以後仕途上晉陞的青雲梯。
可以說,寇季幫趙恆守完了靈,只要以後不出岔子,出將入相是必然的。
然而,寇季卻不覺得這是一份美差。
他反而覺得這是一趟苦差。
古人守靈,規矩嚴苛到了令人髮指的地步。
穿的是粗布麻衣,吃的是粗茶淡飯,而且還都是冷的。
而且守在棺槨前,一守就是四十九日,覺都睡不好。
但寇準已經替他決定了,他想推辭也推辭不了。
劉娥吩咐郭槐,去幫寇季找了一套喪服穿上。
然後帶著他們去了大慶殿。
大慶殿里。
各宮嬪妃跪了一地。
寇季在當中發現了他見過的楊妃、杜妃,剩下的一大群嬪妃,他都不認識。
有年老的,有年輕的,還有跟他年齡相當的小丫頭。
劉娥領著寇季、趙禎到了大慶殿,在殿門口,找了個位置,讓寇季去跪著。
寇季也沒說什麼,順勢就去殿門口跪著了。
劉娥帶著趙禎,到了趙恆的棺槨前跪下。
沒過多久,郭槐領著一個年齡四旬左右的婦人進了大慶殿內。
寇季在婦人身上打量了一下,大致就猜出了婦人的身份。
趙禎的生母,李氏。
李氏進了殿,看到了趙禎,渾身都在哆嗦。
但她卻沒有什麼過激的反應,而是規規矩矩的走到了劉娥身邊,對劉娥一禮。
「娘娘……」
她以前只是劉娥身邊的婢女。
若非趙恆想出了借腹生子的法子,她未必有機會能夠得到趙恆寵幸,更沒機會為趙恒生下兒子。
所以在劉娥面前,她表現的很卑微。
她被囚禁多年,哭過、笑過、瘋過、癲過、怨過、罵過。
她胸中所有的怨氣,已經被時間磨平了。
如今,她只想陪在兒子身邊,哪怕什麼名分都沒有,哪怕做一個婢女,她也心甘情願。
劉娥看到了她,心思很複雜。
她雖然囚禁了李氏,可從沒虐待過李氏。
李氏除了沒有自由,見不了趙禎,其餘的待遇之類的,遠比宮裡的其他嬪妃要優厚。
她想讓李氏安安穩穩、舒舒服服的過完下半輩子,最好別再出現在她面前。
可造化弄人。
周懷正臨死前一語,道出了趙禎身世。
滿朝文武群情激揚,她不得不把李氏請出來,安撫百官。
劉娥緩緩起身,伸手去牽李氏的手,李氏渾身哆嗦了一下,硬邦邦的站著,任由劉娥拉住她的手。
劉娥淡然道:「以後別叫哀家娘娘了……官家已經登基,已經冊封了你為皇太妃,以後你稱呼哀家一聲姐姐就行。」
李氏渾身顫抖了一下,一臉驚恐的道:「那件事……有人說出去了?」
劉娥微微握了握拳頭,沉聲道:「現在已經滿城皆知了……要不了多久,恐怕天下人都知道了……」
李氏渾身哆嗦著道:「娘娘……奴婢……奴婢真的什麼也沒說……」
劉娥皺起眉頭,沉聲道:「你兒子如今是官家,你怎能自稱奴婢?你想讓人看輕他嗎?」
李氏趕忙搖頭,「沒有……沒有……」
劉娥沉聲叮囑道:「記住你的身份,你現在是皇太妃!你兒子是官家!」
李氏眼角含著淚,愣愣的點頭。
「跪下,為先帝守靈!」
李氏趕忙跪倒在了地上。
劉娥也順勢跪在了地上,不再多言。
趙禎從李氏到了劉娥身旁的時候,就注意到了她。
但他從頭到尾一句話也沒說,而是默默的觀察著李氏。
等到李氏跪到以後,他才猶豫著、遲疑著,低聲道:「您……您是……您是朕的生母……」
李氏渾身一震,眼淚奪眶而出。
她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