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0137章 范仲淹

范仲淹終究還是沒敢跟寇季實話實說,他委婉的乾笑道:「下官只是不明白,判官身為文官,為何跟劉亨、曹佾之流的武勛混跡在一起。」

范仲淹這話說的委婉,可寇季卻聽出了他話里的深意。

當即,寇季似笑非笑的看著他,問道:「你是不是想問,本官為何會跟一群紈絝子弟混跡在一起?」

范仲淹臉上的笑容一僵,乾巴巴道:「下官不敢……」

寇季晃了晃腦袋,幽幽道:「我以為你范仲淹與眾不同,所以才提攜你的,沒想到你也是個俗人。」

范仲淹一愣,心裡有些不服氣。

他一個年僅三旬的中年人,被一個十六歲的毛頭小子鄙夷了,他如何能忍。

當即,他沉聲道:「下官不明白判官的意思。」

寇季瞥向他,吧嗒著嘴道:「那本官就給你講講?」

范仲淹直起身,拱了拱手,鄭重的道:「願聞其詳!」

他打算聽一聽,寇季能說出什麼高談闊論。

寇季盯著他,質問道:「是誰告訴你,劉亨和曹佾是紈絝子弟的?」

范仲淹一愣,喃喃道:「汴京城裡的百姓……」

他似乎覺得自己的表現有點不堪,於是又看向寇季,斬釘截鐵的道:「百姓的話,總不會錯的。」

寇季失聲笑道:「這是我今年聽過的最好聽的笑話。本官問你,《管子·君臣上》篇中,那句『夫民別而聽之則愚,合而聽之則聖。』是什麼意思?」

范仲淹聞言,瞬間懂了寇季的意思,當即咬牙道:「偏聽則暗兼聽則明……」

寇季道:「對,偏聽則暗,兼聽則明。你怎麼能憑藉汴京城裡的百姓一面之詞,就斷定劉亨和曹佾是紈絝子弟呢?」

范仲淹心裡不服氣,但並沒有言語。

寇季繼續說道:「你之所以認定劉亨、曹佾是紈絝子弟,除了汴京城的百姓們的謠傳外,更多的是你自己的問題。

你打心眼裡看不起紈絝子弟,所以每一個武勛世家出來的子弟,你都下意識的把他們當成紈絝子弟。

當有百姓站出來,說他們是紈絝子弟的時候,你根本沒有分辨,直接選擇聽信了百姓的話。

但你有沒有想過,百姓的話,有可能是謠傳?

也有可能是有心人的煽動?

當然了,這也不是你的錯。絕大多數文官,都是這麼認為的。」

范仲淹一愣,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

寇季卻沒有放過他的意思,接著說道:「你是官,提刑司的官,掌天下錢穀的官。若是你一味的聽信百姓的話,很容易失去公允。

沒了公允,你還有什麼當官?怎麼為百姓做主?」

范仲淹咬著牙,辯解道:「下官在提刑司,見到他二人每日在提刑司無所事事的,難道不是紈絝做派?」

寇季譏笑道:「朝堂上無所事事的人多了,你去六部瞧瞧,上上下下全是無所事事的人。你再去汴京城裡的煙花柳巷瞧瞧,全是六部的人。

他們同樣無所事事,為何你的目光沒有落到他們身上,反而死盯著劉亨、曹佾不放?

還不是因為那些人都是進士出身,都是讀書人。

而劉亨和曹佾是武勛出身。

歸根結底,還是因為你對武勛有所偏見。」

范仲淹張嘴要說話,寇季卻沒給他說話的機會,而是擲地有聲的道:「本官現在就告訴你,你口中那兩個紈絝的真面目。

曹佾,出任刑獄知事不過月余。

先是梳理了刑獄一房上上下下的污吏,精簡了刑獄一房的政務,讓刑獄一房做到了一人一職。

刑獄一房,在他的治理下,處理政務快了一倍不止。

而且還幫朝廷省下了近千貫的俸祿。

不僅如此,他還先後翻出了三十六樁冤案,為三十四個人洗清了清白,救了三十四條人命。

你去刑部大牢里問問,看看那一群死囚,是如何評價他的?」

寇季細數著曹佾的功勞,這還真不是他吹出來的。

懲治污吏,那是掌控刑獄一房必須要做的。

曹佾要掌刑獄一房,自然得懲治那些污吏,躲不開的。

至於那些冤案,那都是在懲治污吏的時候,從他們嘴裡挖出來的。

他們收了黑錢,幫人造了冤案。

被曹佾抓住以後,審問了一番,就和盤托出了。

可笑的是,張綸之前還言辭灼灼的稱,他身邊容不下有罪之人。

殊不知,他在治理提刑司的時候,手底下有一大批的污吏在瞞著他仗勢欺人。

若不是寇府現在情形不妙,寇季還真想寫信一封,讓人送給張綸,刺激刺激他。

范仲淹聽到這話,徒然瞪大眼,一臉難以置信。

寇季繼續道:「還有劉亨,出任封樁知事,不足一月。先後梳理了封樁一房的污吏,查出的貪墨封樁庫錢財的污吏十九人,貪墨數額,高達十六萬貫。

他不僅懲治了這些污吏,還幫朝廷追回了近十四萬貫的贓款。

你告訴本官,他是紈絝子弟嗎?」

范仲淹很想問一問,那兩個在提刑司,酗酒作樂的傢伙,真有寇季說的這麼好?

可他卻沒問出口。

寇季既然敢當著他的面這麼說,那麼就不會有假。

因為他本身就在提刑司,寇季說的這些話,他在提刑司隨便一打聽,就能打聽到。

所以寇季沒必要跟他說謊。

范仲淹在原地愣了許久,突然起身,向寇季躬身一禮,道:「下官知錯了。」

他實在想不出反駁的話,也沒有強行反駁的心思。

他果斷的跟寇季認錯。

此事本就是他偏聽再前,是他的錯,再強辯下去,沒多少意義,還會惹惱寇季。

寇季是他的上官,他要是得罪了寇季,下場可不會太好。

他也當了幾年官了,官場上的規矩,自然懂一些。

寇季見范仲淹認錯,滿意的點了點頭。

他知道範仲淹心裡還有不服。

似范仲淹這種能在青史上留名的名臣,多多少少都有一點自己的堅持。

寇季既然要把他收到手下聽用,自然就得讓他心服口服。

寇季擺擺手讓范仲淹坐下,讓丫鬟奉上了茶,笑道:「本官剛才的話,是不是有些重了?」

范仲淹剛端起茶杯,聽到寇季這話,趕忙放下茶杯,道:「判官的話,句句在理。錯在下官,若不是判官訓誡,下官恐怕還不知道自己已經錯了。

說起來,下官應該謝過判官提點才是。」

寇季聞言,失聲笑道:「果然……當官久了,場面話說的都漂亮。」

范仲淹尷尬的一笑。

他為官數年,見過的上官不少。

可是似寇季這種直來直去,把什麼都擺在桌面上說的上官,他還真沒怎麼見過。

即便是性子剛正的張綸,在跟他說話的時候,也從沒有這麼直來直去過。

猛然見碰到這麼個人,他還真不知道如何應對。

寇季瞧著范仲淹一臉尷尬,他淡然笑道:「你別瞧著劉亨、曹佾兩個人在提刑司里無所事事的,其實該乾的事情,他們一件事也不會少。

他們之所以有那麼多空閑時間,就是因為他們懂的用人,也捨得下本錢請人。

當官做事,這是必然的。

可不是所有的事情,都需要親力親為。

當官,最重要的是識人善用。

不然,你累死了,也做不完所有的政務。」

范仲淹嘴角抽搐了一下,被一個比他小,且官齡比他底的人說教。

他心裡很不是滋味。

寇季說的話,他懂,他遠比寇季懂。

他之所以不願意跟寇季、劉亨、曹佾深交,歸根結底,還是因為他們的出身。

他以前沒往這方面想,如今被寇季點破以後。

仔細回想起來,發現自己確實是有意識的在討厭紈絝子弟。

總是喜歡把紈絝子弟往壞處想。

「下官受教了……」

范仲淹硬著頭皮回了一句。

寇季見范仲淹神情,就知道火候差不多了,於是他緩緩張口,疑問道:「范兄,你有沒有聽說過,『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這句話?」

范仲淹一愣,愕然張大嘴。

「這……這話是那位先賢說的……」

由不得范仲淹不驚訝,這句話,跟他心裡的為官之道,不謀而合。

偏偏他讀遍了典籍,也沒看到過這句話。

自然忍不住發問。

寇季挑起了眉頭,似笑非笑的道:「一個老乞丐說的,我見他說的這話有幾分道理,就賞了他一些錢財,順便記下了這句話。」

范仲淹聞言,急了,「此人可是大才,怎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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