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二章 入 甘 路 上

就在吳佩孚由蜀入隴期間,中國發生了一場最悲痛、最深重的災難--"九一八"事變1

1931年,蔣介石狂熱地集中主要兵力向中國的紅色地區展開了"第三次圍剿",頑固地推行著"攘外必先安內"的反動政策。恰在這時,日本帝國主義者吞併中國的野心也在狂熱,"圍剿"給日本人提供了實現野心的良好條件。

中國富饒的東北,又在沉重地"虛脫":遼闊的地區,兵力十分分散。統帥張學良和他的主要助手都遠離東北而蹲在京城北京。東北的兩條交通大動脈,操於日本人和俄國人之手。

"九一八"事變前的七天,即9月11日,蔣介石把張學良叫到石家莊,以嚴厲的口氣對他說了這樣一段話:"最近獲得可靠報情:日軍在東北馬上要動手,我們的力量不足,不能打。我考慮到只有請國際聯盟主持正義,和平解決。我這次和你會面,最主要的是要你嚴令東北全軍,凡遇到日軍進攻,一律不準抵抗。如果我們回擊了,事情就不好辦了,明明是日軍先開釁的,他們可是以硬說是我們先打他的。他們的嘴大,我們的嘴小,到那時就分辨不清了。"一副投降派的嘴臉,暴露無餘!就是這副嘴臉,把東北,把中國的整個大門都敞開了。大門已開,狼自然進來。

侵略者終於動手了。9月18日凌晨3點,日軍打響了第一炮,跟著便是萬炮齊發,射向瀋陽北郊的東北軍大本營北大營!東北軍由於接到了不抵抗命令,即分三路分別後退。一路由新民、打虎山退到錦州;另一路經鐵嶺、開原退向通遼;再一路由遼中、營口、台安退入山海關。9月1913,侵略者又向長春以南各縣和沈大線、沈安線較遠的城市發起進攻。至9月底,除錦州以西地區之外,遼寧省全部淪陷;10月10日,吉林省全部淪陷;1932年初,整個東北全部淪於13本帝國主義鐵蹄之下。張學良這才淚流縱橫地說:"國土不能守,父仇不能報,我是一個民族罪人,我有何面目再見東北父老?"

川甘之交,天高皇帝遠,一切內外消息幾乎全斷;再加上吳佩孚是秘密北上,正不願與外界接觸。所以,他只求匆匆趕路,餘事一概不問,"九一八"之慘,尚未慘到他。

吳佩孚從汶川北上,急忙忙穿過茂汶羌族居住區,便進入原始森林區。荒原無邊,鬱鬱蔥蔥,穿林行道,也隱現無蹤;樹林之內,草荒荊亂,鳥獸出沒,一派恐怖氣氛。吳佩孚催促隊伍,日夜兼程。好不容易,歷經三日,才出了森林區,但面前,卻又是一片茫茫草原。兵疲馬乏,實在走不動了,他們只好覓尋一個村鎮住下。

這裡是川北松潘草原,是四川唯一屬於黃河水系的地區。目下雖是7月雨季,但草原上的所有溝渠幾乎全是乾枯的,一陣風起,草卷沙飛,瀰漫半天;幾片稼禾,也多萎靡不振。

吳佩孚暫住的地方,叫薛兒蓋,距松潘約30公里。鎮上約有200戶人家,以農牧業為主,商市極其蕭條,吳兵多半住在百姓的院外樹下,吳的"行轅"是安在一座早已破舊的教堂里。地僻天荒,百姓一見來了這麼多大軍,十分驚慌,家家閉門,戶戶息煙,鎮子變得死一般寂靜。好容易找到了兩位管事的人,總算籌到了供大家臨時解飢的水米柴。

吳佩孚住進剛剛清掃乾淨、但卻氣味難聞的正房以後,心情猛然煩惱起來,他感到前方太渺茫,太可怕了。四11五年,幾乎連殘兵也全部丟掉了,美夢一個一個地破滅,最後被逼進森林,逼進荒原。"入甘,入甘又會怎麼樣呢?"他把甘、青等地的"西北王"一個一個地排隊,他覺得那些人,並不比四川的幾個好,自己又是在如此狼狽的景況中到來,人家會怎樣對待呢?吳佩孚感到失落後的窘況了晚上,劉泗英想方設法辦了一席還算豐盛的晚餐,又從商店裡買了兩瓶"老窖",把吳佩孚和夫人、兒子請出來,想勸慰他們一番。這位川籍的政務處長,自從追隨了吳大帥之後,便堅定了做一番事業的雄心,認定吳佩孚是個大柱子,是一條暫困沙灘的蛟龍,有一天,他會騰雲駕霧,會成為中國叱吒風雲的人物。他要為吳鞠躬盡瘁!

劉泗英把酒斟滿,雙手捧起,說:"玉帥,明天咱們就要離開四川了。大帥進川五年余,泗英相隨四年余,深受教誨,卻無寸功。今天敬大帥一杯酒,祝大帥前程從此海闊天空,造福華夏!"

對於劉泗英,因為他是在他困難之際來到身邊的,似有一層特殊好感;又加上他大潤川事,幾年來為吳助了一臂大力,雖然他覺此人能力平平,知識貧薄,也算難得之助手了。吳佩孚也捧起酒,說:"我對閣下多有愧待,幾次想同展作為,但事與願違,大家都跟著我受累。俗話說,將帥無才,累死三軍!我這個無才的帥,也只有對三軍負疚了。咱們共飲一杯、永遠同心戰鬥下去!"

行跡匆匆,處境艱難,也算人不逢喜事吧,酒自然也多飲不了,勉為酬謝幾巡,越覺無味,便各自安息去了。

吳佩孚難以入睡,偷偷北上以來,雖然行跡詭秘,馬不停蹄,他總感到一場巨大的災難纏在左右,說不定哪一天,便被什麼人的突然出擊而徹底覆滅!灌縣動身時,鄧錫侯一說"派龔渭清旅護送"吳佩孚就嚇了一跳,他怕他像大竹的惡運一樣,突然一個不意就吃掉了他。

前日傍晚,他們仍在森林腹地的時候,由於道路艱難,行動遲緩,龔渭清騎著馬追上吳佩孚,意欲另選一條通道,以便順利通過。那馬來到吳面前剛一停下,吳佩孚便驚慌地拿出自衛手槍,大聲聞道:"什麼人?為什麼要攔我去路?"

龔渭清跳下馬來,說:"大帥,這條路太難走了,左側數里還有一條通道,是否改行那裡?"

吳佩孚恐有埋伏,堅決搖首。"不改、不改。直往前去!"龔渭清又複述:"那條路我走過,比這裡好。"

"不再改行。"吳佩孚還是堅持說:"前邊已有人帶路,你不必再提,只做好護衛就行了。有事我自然會去請你。"

龔渭清上馬走了,吳佩孚的心還"撲嗦嗦"地跳。後來,他告訴劉泗英:"通知龔渭清,讓他和我們保持一定距離,不必靠得太近。"夜深了。吳佩孚坐在一盞油燈下,想看看書。但燈光太昏暗了,他的眼睛已昏花得辨不清爽字跡,他的那副曹錕送給的、鑲著純金邊框的老花眼鏡,一時也不在身邊。他只好把書放下。

他想寫詩一一行軍幾日,蹤跡無定,他無暇構思。現在,他已經跨越了那段恐怖的原始森林區,神情稍定了,他能想到的,只是將要入甘,入甘後會是一個什麼處境?甘肅那群地霸會怎麼對待?甘、陝、青、新是有一群強硬的勢力派,他們幾乎個個都是獨立王國。青海省有馬麟,他是省主席兼騎兵一師師長;新疆有金樹仁,是省主席兼邊防督辦;寧夏有馬鴻賓,是省主席兼七師師長;甘肅有馬文車,是代理省長,還有保安總司令雷中田、八師師長潘振山、九師師長馬步芳吳佩孚跟他們都相識。可是,他跟誰都不是莫逆!自己雖然還打出"孚威上將軍"的牌子,打出"討逆軍總司令"的牌子,但是,畢竟是赤手空拳,是流亡之將了。他們那些地頭蛇會這樣厚待他么?

吳佩孚想起了汪澄波。他未離成都時即派他去天水、蘭州了。他曾是吳佩孚派駐甘肅辦事處的處長,跟諸馬等人關係很好。他派他早去,就是想讓他先聯絡一下,探探各方意見和態度。"這個汪澄波,先行這麼多天,連個信也不傳來。西北各家到底什麼態度?我去了,是吉是凶?為什麼不回報一聲呢!"

吳佩孚在昏暗的燈光下,緩緩地踱著步子,那巨大的身影,在四壁上游來逛去,反反覆復。

正是吳佩孚昏昏欲睡的時候,兵士押著兩個短裝漢子進來,說是兩個盜馬賊。

"混蛋!"吳佩孚發怒了。"盜馬賊還要我來處理?"

"他不盜馬,"兵士說:"他們說一定要見首領,有大事要說。我們也不知什麼首領,特押來見大帥。"

吳佩孚趁著暗淡的燈光一看,彷彿是兩個江湖客:短裝、束腰、頭戴包巾,胸前插短槍,背後插長刀,滿面兇相,目光兇狠。吳佩孚笑了:"原來是小道上來的朋友!你們也不打聽打聽我是誰?竟敢來干如此荒唐的勾當。拉出去"

其中一個人,仰起臉來,"嘿嘿哈哈地笑起來。"拉出去把我倆殺了,是不是?你也不問問我是誰?你殺得殺不得?若是玩命,莫說你們這幾個人,再多一點,也別想走出這片草原!"

"聽你這口氣,滿有個師長的氣派。"吳佩孚說:"我倒是真想知道閣下是什麼人?報報家門吧。"

"慢!"那人說:"我得先問問你們是什麼人?身份清楚了,咱們好打交道。"

"你到底想幹什麼?"

"很簡單,明白說了,把你們的武器、馬匹、車輛全留下。人么,去從隨便。"

"噢,原來如此!"吳佩孚說:"你們是一批攔道搶劫的強盜。好,告訴你們,你們知道我是什麼人了,還敢搶劫,我倒是真佩服你們!"他轉身告訴自己的兵士:"對他們說,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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