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章 聲東擊西謀新路

1930年6月。

川東山區,又進入了一個碧野綠蔭的盛夏。4日黎明,一支隊伍浩浩蕩蕩從綏定出發,經過梁山,直驅萬縣,這支隊伍,就是吳佩孚的討逆軍。軍戎整齊,隊列壯觀,杏黃色帥旗在前,另有一幅墨綠大旗相併;馬隊在前,馬步緩緩;步兵緊隨,綿綿延延;吳佩孚坐在一乘四人小轎里,雙目微閉,面帶微笑,隨著整齊有節的腳步聲,右手五個手指輕輕地在膝蓋上擊出節拍,大有凱旋之態。

吳佩孚要出川了!他要到川外去大展鵬翅,翱翔長空,要去獲取他應該有的地盤和地位一一

歷史的車輪轉到了1930年,似乎著意給吳佩孚降下千載不遇的良機,他將要結束寄人籬下的遊盪生活,而跨入國家最雄偉的殿堂!

這一年,在中原,蔣介石、馮玉祥、閻錫山,開展了一場規模巨大的戰爭,幾乎使大半個中國都炮火連天;汪精衛一夥國民黨的改組派和另一夥西山派合流一氣急急北上,召開擴大會議,醞釀改變政局;北方,段祺瑞傳出輿論,要和吳佩孚一起組織政府從南到北,中國土地上的各路英雄,又捲入一場巨大的動亂之中!吳佩孚自詡是英雄中的佼佼者,他不甘寂寞,他要爭強鬥勝!在這之前綏定便熱鬧了許多天,吳佩孚第一大活動,就是招兵買馬,擴充實力,將本來有將無兵的警衛第一旅旅長蕭尊邦升為第一師師長,第二旅旅長郭泰安升為第二師師長,第三旅旅長張彥文升為第三師師長;並任命四川失意軍人、曾任過師長的劉季昭為討賊聯軍總部參謀長,任命李蘊山、袁崧生為總部高級參謀。陣容擴充,準備出戰!

出師是要講個出師"名稱"的。思來想去,於5月6日吳佩孚終於發出了"出師聲明"。通電說:

國人厭亂極矣,兵連禍結,喘息難呻,滿目瘡痍,戰爭可畏。佩孚避地川中,亦已四載,不問國事者已久,屢感各方敦促之情,兼懷匹夫有責之義,耿耿此心,不忍始終緘默,擬即日出川,居中調解,用盡國民之責,入襄和平之局。自審綿薄,彌懼弗勝。關於戰事如何勸阻,地方人民究應如何救濟,統一宜如何完成,教育宜如何改進,政治、法律宜如何始能適應國情,國計民生宜如何始止至善?尚祈海內賢達,公忠袍澤,懲前毖後,盡量發揮。務期國政決諸國人,是非聽諸輿論,竭誠請益,電與神馳。

吳佩孚對他親手擬就的這篇通電十分欣賞,"居中調解",誰人敢有非議,誰人敢公開倡戰?吳佩孚成了國中"憂國憂民"的豪傑、英雄!惟他最具國家、民族之良知!

通電發出之後,便擬啟程,但又恐外國人惹麻煩。所以,緊接著又以"孚威上將軍"名義通告各國駐華使節、領事,企圖得到他們的支持。

通電連發,起程在即。吳佩孚恐仍有不測,並派劉泗英為代表去上海、北京接洽外面援助;又派人到重慶、萬縣去遊說,企圖通過潘文華、范紹增、王陵基等人去勸導劉湘,撤除川東封鎖線,以便假道出川。

就在這時候,段祺瑞的代表王冠英、曹錕的代表鍾崇波先後到綏定,連連密談,情投意合,更助長了吳佩孚出的決心。

吳佩孚坐在轎里,樂悠悠地在想另外一套計畫:什麼居中調解?那不過是欺世之談。吳佩孚樂思於他的"第三勢力"計畫。這個夢久了,只是沒有機會實現。現在不同了,南北混戰,中國大亂,火中取栗,是再好不過的機會。否則,他吳佩孚何必如此興師動眾,又給外國人送"秋波"。這個詭計,在6月7日劉泗英從綏定給在萬縣的陳廷傑的密電中已承認如實。電文說:

頃得北京冬電,帥對外通電,已由顏(惠慶)顧(維鈞)轉致各公使。款彈正竭力進行中,曹總統在京亦召集同仁籌撥款項。又據上海有電稱,東北方面願與西南一致共作調人。又據張師長錫章來場(即吳暫住的麻柳場)稱:閻馮擬俟攻到江岸,即請帥座擔任收拾南方。吳佩孚川東出兵,劉存厚率隊護送,直送至萬縣邊境之七里

溝,始歡宴告別。吳佩孚信心十足地對劉存厚說:"行跡匆匆,途中不再等候將軍了。武漢再會。"

劉存厚也說:"最後相會,可能會在北京。四11畢竟是大帥的根據地,有朝一日,務望厚待!"

南京的蔣介石,沒有一時一刻不"關心"著吳佩孚。雖然大戰在即,他還是心不敢"丟",他很怕他走出四。"吳子玉是個瘟神,他出11,必然帶來新禍。"蔣介石派了許多人暗察吳的行跡,並且及時向劉湘許諾優厚條件,撥給大量軍火、薪餉,要求劉湘"務必阻止吳東下去路"。劉湘也向蔣發出了"謹遵鈞命"的密電,並同時向駐紮萬縣的二十一軍第三師師長王陵基發出電令,令其"拒吳於萬縣之西。"

劉存厚退回綏定,吳又派員去梁山布置行館,其秘書長陳廷傑則先期到達萬縣,急急去見王陵基,要王敞開通道,放吳東行。出兵當晚(即6月4日)軍至麻柳場,憩宿。次晨繼續東行,午到綏梁交界處的涼風埡,突然,一支部隊攔住去路。

人報吳佩孚:"前路有阻"。"何人?"吳急問。

"自報為二十一軍三師九旅。""為什麼阻我?"

"說是奉軍長劉湘之命。"

"劉湘?"吳佩孚心裡一驚:"又是這個劉湘!他為什麼總與我為難?"吳轉身對參謀長說:"季公,請你到前面看看。可能是一場誤會,解釋一下吧。"

劉季昭走了之後,吳佩孚仍然信心很足。他覺得此次出川對川人有利;川1人是支持他東去的。劉存厚早就發出公開通電,說:"擁護鈞座出川調解,俾戰局得早日數平"。吳佩孚想:"川軍各將領難道不包括劉湘?"擁護吳出的,何止"四川各將領",甘新宣慰使,回部總司令李謙也有擁護通電。吳佩孚想起大竹被繳械事,"大約又是王陵基缺少武器了吧,主意打到我頭上來了"。

劉季昭很快便回來了。

"玉帥,"劉季昭說:"我見到旅長許紹宗了。""他怎麼說?"吳急問。

"許說,奉軍長劉湘命,只讓玉帥一人單獨通過,隨同人員概不放行。

"你沒說明情況,劉湘也是擁護我出川的。"

"說明了。他只說奉命行事,"

--劉湘除了受蔣介石收買之外,自己也有私心,他並不想與吳結怨,只是怕吳假道東出,楊森、劉存厚等人隨之傾瀉而下,門戶洞開,重慶將失去形勢上的重要。所以,他在萬縣設卡,阻吳甚堅。交涉無效,吳又不能離開軍隊,不得已,只好折轉綏梁接界的麻柳場暫住--剛剛舉起的孚威將軍帥旗,在劉湘的擋將牌高掛之下,迅速倒了下來,一場東去的美夢,瞬間便破滅了。惟其留下一點微波,便是:決定再派劉存厚向劉湘疏通,爭取讓道,以便繼續東行,不至於使已通告天下的計畫落空;另外,又派陳啟天馳赴北京、天津,向段、曹再取得聯繫,爭取外援。天知道,這樣的活動會不會有轉機?

吳佩孚回師麻柳場,正焦灼不安之際,忽有甘、青地區馬麒、馬麟、李謙等人以"全體回族代表"名義給吳佩孚發來擁戴的電報。電報說:

吳玉公喬嶽峻峙,命世英豪,所冀蜀中袍澤,海內賢達,並起推尊。

吳佩孚接電,頗為欣喜。"我已到了這種田地,還能得到回族將領的同情和愛戴,總算天不絕人。"其實,在吳由大竹去綏定時,早已派人去西北,向回族各部首領進行活動,意欲聯同他們,陰謀再起。今天,只是活動的回應罷了。吳佩孚想改道西北而後打入中原--然而,西北之道是否暢通,他並無把握,西北各將是否真心?他也說不準。唯其可定者,他自我感到"同西北將領關係不如西南。所以並起推尊者,多半是禮儀之詞。"於是,吳佩孚還是以假意謙讓,暫時不去西北。他給馬、李等人發了回覆電報:

佩孚山居清寂,不聞治亂久矣。日惟與二三同志,探討新篇,重研故籍,求中國治亂之病根,而謀得其結論。乃謬蒙以命世賢豪相加,重以翊戴之雅。靜觀大局,默察前途,茲事體大,今日不敢表同情也。

吳佩孚的這封回電,當然是假意謙虛,但在甘隴回族將領中,卻產生了極好的影響,為其後去西北,奠定了基礎。此是後話。兵困麻柳場數日,進退維艱,吳佩孚又困惑不安起來。麻柳場地僻山荒,軍行途中被迫而棲,自然心慌意亂。他急匆匆求告劉存厚,劉亦覺麻柳場不可久居,建議吳率隊轉駐自己的戍地宣漢城。時已7月,酷熱難度,吳佩孚不得已只好急急兵轉宣漢。

宣漢雖小城,乃川東北重地,地勢險要,物產富庶,前有城口、萬源,守則有托,出可去陝南、鄂西,堪稱一片寶地。只是吳佩孚是乍熱還寒之際,不得已而來,總免不了鬱鬱寡歡,終日眉頭不展。不幾日,便一場大病染身,先是高熱、懶食,閉目緘語,漸漸地便人事渾濁,言語失態起來。

夫人張佩蘭害怕了!她怕山野僻處,少醫無葯,自己身邊雖有醫又不良,擔心會無可救治。

陳廷傑等幕僚也害怕了!局勢紛亂,大軍迫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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