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九章 喜怒無常綏定城

軍閥混戰期間,常常出現稀奇古怪的現象,今天是跪在一爐香前的"金蘭"兄弟,信誓旦旦,生死與共;明天又是劍拔弩張,誓不兩立的敵人,各霸一方,各自為政。中國歷史上的諸侯王國,南北朝,五代十國,任何時候也比不上北洋軍閥這段混戰之亂!

吳佩孚在大竹被羅澤州繳了械,他恨羅澤洲恨得要死,決心要報復他。"我咽不下了這口氣!繳了我的械,欺人太甚了。"

戰場上的失敗,並不一定是將軍的恥辱。而一彈不發,束手待繳,那是軍事上最大的不光彩。吳佩孚經歷了這場惡夢,這惡夢像一塊巨大的烏雲罩在他頭頂,壓得他喘不過氣!中國人好義好德,"士可殺而不可辱!"有失敗的將軍,沒有投降的將軍,投降的將軍為人所不齒;一槍不發被人繳了械的將軍,有什麼面目去見人?吳佩孚無地自容。

現在,就是這支繳了他械的部隊,仍在打著"護衛"他的旗號,駐紮在他身邊。吳佩孚不僅恨他們,而且警惕他們。他把陳廷傑找到密室,憂心忡忡地說:"熊玉璋不是個好東西,我們得另有打算。"陳廷傑嘆了一聲氣,說:"情況很複雜,是得有個另外的打算。"其實,這個地道的四11人,這些天獲得的消息還多,還可怕!只是他還不想向吳佩孚和盤托出罷了。羅澤洲哪裡是奉命繳吳的械,只不過是充實自己的武裝而已。武器到了手,他卻另有所用了:他向南京方面報了功,而蔣介石又重獎賞了一下,並且密令他"務必將吳消滅於川內"!吳佩孚只知道羅澤洲"沒有好心",他還不知道蔣介石有賞又令。陳廷傑老奸巨滑,索興也含而不露。

"我想這樣,"吳佩孚說:"你到綏定去一趟,和劉督軍說明,我很敬重他,我想到那裡去住。"

陳廷傑心裡一沉。想:"劉存厚又是個好人么?雖然他握著川陝邊防大權,那也是個認奶為娘的人!這樣赤手空拳去投他,又是南京方面通緝在案的人,他會收留?"不過,陳廷傑還是欣然答應,"好好,我想劉存厚會不忘前情的"。

駐守川陝之邊的四軍閥劉存厚,算是一個小小的實力派。只是,他手下的勢力也不統一:一部分是國家主義派,代表人物是廖雨辰;一部分是親近南京派,代表人物是劉肇乾。廖雨辰和劉存厚近乎些,但劉肇乾也是劉存厚不可輕待的人物。陳廷傑到綏定,貼近劉存厚身邊,深沉而又乞求地說:"劉將軍,玉帥一直最崇敬你,四川大多青天白日化了,唯獨閣下的綏定、宣漢、城口、萬源尚懸掛五色國旗。如此堅貞之士、為數不多了,玉帥今日去從不定,思來想去,還是決定到你的綏定來,希望與你攜手共事。"

劉存厚是受過吳佩孚恩惠的,又懷念著北政府,所以,毫不遲疑地說:"我歡迎玉帥來綏定。這是一位難得的安邦棟樑,文武俱全,心闊智廣。有一天,中國還得靠這種人,我輩還得以他馬首是瞻!請你轉告玉帥,綏定的大門隨時為他敞開!"

吳佩孚得到劉存厚的應諾,即速整隊前往,熊玉璋也假惺惺地趕來護送。於是,一支殘軍從大竹出發,匆匆北行。

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吳佩孚抱著莫大的希望,把綏定當成曙光去投奔時,綏定卻又由"晴"轉"陰",頓時烏雲滾滾了:劉肇乾的親南京派得知吳佩孚將到,馬上找到劉存厚,說:"督辦若收留吳子玉,需立即向南京報告,說吳已被俘,請求處置,否則絕不許吳入境。"

劉存厚為難了,他去找廖雨辰商量,廖雖滿心歡迎吳的到來,但也怕"燒香引鬼",造成處境困難。正是猶豫不決之際,又得知吳佩孚是由羅澤洲的熊旅相伴而來的,這更引起人們的不安。劉肇乾又發難於劉存厚說:"羅澤洲是個反覆無常的傢伙,派熊旅護送吳佩孚,只怕不單是護送?必須拒他於境外!"

劉存厚也是個地域欲很強的人,生怕別人佔了他的小天地,何況對羅部歷來存有戒心。所以,他也翻臉不認舊賬,先是發出急電,阻吳入境,後來,乾脆派三個團的兵力,阻吳於境外。

熊玉璋一見劉存厚拒客,又怕吳佩孚隨他再回大竹,竟一聲不響地丟下吳佩孚的殘兵敗將自己率部返原防去了。落得吳佩孚上不接天,下不能觸地,懸在空中。

此時,吳佩孚正處在開江縣中部,酷暑7月,陰雨綿綿,這群失意軍人如無頭蒼蠅,團團打轉。吳佩孚坐在自己的菊花馬上,想觀觀天象,滿天烏雲,霏霏細雨,整個天空混濁一片,哪裡還有吉凶可辨。他失望了,他只緊緊提著韁繩,那馬也就地打著轉轉。此處,山林漫野,綠茵遮天,多為名貴的檀木,輕風搖曳,發出陣陣異香,但荒涼感卻令人心跳。

正是吳佩孚心慌意亂之際,一股旋風,吹落一股樹榦;樹榦倒地,發出一陣怪叫。馬聽怪聲,忽然咆哮不已;咆哮打轉,前蹄騰起,一忽兒便突然卧倒在地。吳佩孚思緒雜亂,頭腦昏昏,哪裡有準備,馬一卧倒,他便從馬背上一個栽蔥,倒了下來,頭臉衣服,都沾滿了泥巴。這一氣,幾乎槍殺了那個心愛的坐騎。"我殺了你,我殺了你!"他拿出手槍,:討准馬頭--幸好被人攔住。坐騎栽倒,吳佩孚認定是不吉之兆。立即下令,就地住下--不住也不行了,哪裡去呢?只好住下再作打算。

這片地方叫檀木場,三面環山,山林鬱郁,伐下的檀木,多彙集於此,成堆成垛,高下參差,幾間護山看場的小房子,多是木製簡陋。木場東去一望地方,在一片山林之間,有一幢翹檐瓦房,據說是四川軍閥顏德基的別墅。吳佩孚飢不擇食,便帶領他的眷屬,暫住顏宅,總算有了安身之所。

吳佩孚在深山密林住定之後,便閉起門來推演周易,他要精心的卜測一下自己的前途吉凶,他把據地自雄的四川軍閥一個一個列入卜象,比作戰國七雄,要測出對他們究竟是合縱還是連橫?一支規模頗龐大的隊伍突然被逼進深山,生存立即成了頭等大事,對外聯繫中斷,本地又無接濟,吳佩孚真的到了彈盡糧絕之際;身邊的幾個將領,也無解急之術,人人只好仰天長嘆!

此時,唯知其著落的,只有羅澤洲一人。大約是出於憐憫,或念起當初加逼之苦,竟把惡臉變成笑臉,派人送來大洋兩萬,總算扶吳暫度了難關。

劉存厚的拒吳是迫不得已,他還想著將來有一日北方會再振,還要為自己留一條退路。時隔不久,他便派獨立旅旅長申介屏作他的代表,到檀木場歡迎吳佩孚。

申介屏二十歲出頭,是個能言善辯的武人。在檀木場聽完了吳佩孚的牢騷話之後,笑了。

"大帥,你這是萬事聰明一時糊塗,劉督辦若是真心滅你,你身邊的人馬經不起一戰;你在這裡守也守不住。你想,羅澤洲繳了你的械,逼你出大竹,還會再給你送接濟?"

"難道是劉存厚的意思?"吳佩孚問。

"丟下這個且不談,大帥你來四也有些日月了,你看看,諾大的四,還有幾片地方掛著五彩旗?患難見真情,什麼都不提,光是旗號不倒,劉督辦也是大帥你的真朋友。對於北府這樣堅貞不變的人有幾位?大帥,四 很亂呀!誰想生存,都得設著法兒變變色。督辦有點關照不周處,你應該體諒他。"

"這麼說,劉督辦是真心歡迎我了?"

"真心、假心,都不是嘴說的。"申介屏知道吳佩孚動心了--其實,吳佩孚目前正像一個溺水的兒童,有根稻草,他也會抓住不放。住在檀木場這幾日,能夠跟蹤來的各方人士,那怕只是一句溫暖的言語,他也感激萬分,何況劉存厚這個一方之霸--,便說:"大帥,現在就動身,督辦已為你安排好營處,距綏定縣城只有三十里路,那裡是一個繁華小鎮,叫河市壩。你到那裡之後,自有長遠安排。"

吳佩孚從檀木場遷往河市壩了。住下之後,劉存厚即攜隨員,帶厚贈趕來看望他。有了日前申介屏的融通,兩人相見,氣氛十分和諧。

劉存厚告別的時候,語重心長地說:"玉帥,來日方長,千萬保重。只要青山還在,還怕無處覓薪!河市壩就是你的根據地,這裡有個大興寺,我已將僧人通通趕走。明天你就把大帥部行轅設在那裡,把杏黃色帥旗打起來,我不信咱們不會東山再起!"

吳佩孚興奮了,他握著劉存厚的手,說:"有你的綏定、宣漢、萬源,我就不愁山窮水盡了!"

吳佩孚像一個瘟神,他在哪裡降臨,哪裡必然有一場瘟疫流行楊森不甘自己的敗北,吳佩孚在四川,四川還有一批勢力很強的同黨,他們能夠東山再起。

1928年12月,楊森糾合劉存厚、李家鈺、陳鼎勛、黃隱、羅澤洲、郭汝棟、賴心輝等,組成同盟軍,自任主席兼前敵總司令,其餘人分任總指揮,於當月19 日發動了聲勢浩大的的討劉湘、劉文輝的川東大戰。誰都知道,這場大戰的幕後指揮便是吳佩孚。於是,四川各報紛紛揭露,舉國上下,輿論嘩然。

吳佩孚感到不利了,連忙發出聲明辯護:

佩孚息影蜀中久矣,理亂不聞。邇來見各處報紙登載,佩孚有何政治活動,並謂對於川事有聯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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