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章 揮 師 長 江

吳佩孚在洛陽"定居"之後,第一件大事是擴軍。大局對他有利,天下大多姓"直",段祺瑞從日本獲得的三個師的裝備幾乎都歸吳佩孚了,吳佩孚不費吹灰之力,便再拉起三、五個師。中原物博,人口眾多,大旗一搖,招兵買馬還是不成問題的。吳佩孚不是草莽,他要帶出一個有素養的軍隊,他平時很敬仰日本人的軍訓,認為"人家那才是真正的練兵。面前是刀山,人家的軍隊只會挺胸上!"所以,他想請岡野增次郎作他的軍事顧問。

岡野,出身軍人,又是一個政治兼企業家,吳佩孚住長春時認識他。

吳佩孚在自己的書房中,認乎其事地寫了一封長信,信中一再表示"自當焚香掃榻謹迎高車,擬聘閣下為本署顧問"。

信發出之後,吳佩孚知道岡野准來,便在洛陽他新砌起的"繼光樓"上為岡野安排住室。一切都是按照日本人的生活方式,門窗地面全改成木板,招待人員新做了和服,學了日本菜譜,學會日語;吳佩孚還親筆寫了一副對聯掛在室內,其聯文為:

得志當為天下雨論交須有古人風岡野如期抵達洛陽。

岡野增次郎,是個中國通,中國的歷史文化、風土人情,連當時的軍閥們的心理.他都熟悉得很;而且岡野又是一個十分"關注"中國內情的人。吳佩孚請他到洛陽,正是他想在中國要為他的大和民族獻身尋求獵物的時候,吳佩孚和他的直系,是岡野最理想的目標了。何況吳佩孚已經是大帥,雄踞中州,左右中國。所以,岡野接到聘請信後便匆匆趕到洛陽。

那一天,吳佩孚歡迎岡野的盛況,也算空洛陽之前,吳用了十幾輛裝飾一新的馬車,新組成了歡迎樂隊和儀仗隊。岡野入城時,樂鼓齊鳴,鞭炮震天,所經過街道,民眾幾乎傾巢而出。吳佩孚迎他到署外,兩人挽手並肩,直至繼光樓上。

岡野一身和服,進客廳先向吳佩孚行了個中國式的長揖禮,然後笑著說:"大帥,別來無恙!"

"托岡野先生福!"吳佩孚拱手還禮。

"我早已斷定,吳先生是中國棟樑,果不出所料。""還賴岡野先生大力幫助。"

兩人坐定,侍從獻茶,邊飲邊寒暄,岡野一邊打量這客廳的布局。從他面上的微笑,看得出他對新居的滿意。

"大帥,"岡野說:"洛陽東都,是才子輩出的地方,你這座酷似迎賓樓的所在,為什麼不取一個名士之雅號,卻叫繼光樓,?"我的同鄉、明代抗倭英雄戚繼光,是我自幼崇拜的偶像,故而,

"抗倭"岡野笑了。"是否也包括我們的大和民族?"

"歷史早已掀過了那一頁。唯其精神,中國人倒是視為靈魂的。"

岡野連連點著。當他的目光放到大廳中吳佩孚親書的對聯上時,他品評有時,笑了。

"大帥,我願以中國古人之風與大帥交。"岡野說:"剛剛走在途中,聞說河南農村有一鐵樹開了花,我心裡十分激動。大帥住洛陽,鐵樹開了花。中國習俗,鐵樹開花將有救世英雄出現。無疑,這救世英雄非大帥莫屬了。"

"過獎了!子玉不敢當。"

吳佩孚命人備了一席豐盛的宴席,為岡野接風,自然又是一番推杯換盞的盛況。吳佩孚住洛陽,有了地盤,連升三級,正是他春風得意之際。人逢喜事精神爽,吳佩孚自然就多飲了幾杯。酒多了,顯得紅光滿面。他脫去了氈帽,露出一副發青的腦袋;敞開胸懷,坦露著一件雪白的襯衫;他把袖子捲起,一邊為岡野添酒加菜,一邊賣弄起自己的身世。

"岡野先生,實對你說吧,我如今,是有了一些兒官職。但比起我的先人,我總在自愧自羞。"

"大帥這麼一說,我倒是想起了一件事。"岡野不知是有意奉承,還是真的有所激發,他說:"早年在長春,是在一家小酒館,也是咱們兩人對面暢飲。我好像聽你說過,你是周人吳太伯的後裔。那時候,我對中國古史缺乏研究,聽之任之。現在,多知道一點歷史了,倒是發生了興趣。請問大帥,你說的先人,是不是遠古後武王追封為吳伯的那位吳太伯?"

吳佩孚點點頭。"所以,我的祖籍該是現在無錫、蘇州間的梅里。你知道我的先人為什麼稱太伯么?"

岡野搖搖頭。

"祖先是太丁之長子,吳是國號,伯是爵,或解太者,善大之稱,伯者,長也。是龍的傳人。"

"領教了,領教了。"

"我們這位太伯無子,卒後立弟仲雍,是為吳仲雍。仲雍卒,子季簡立。季簡卒,子叔達立,叔達卒,吳系亂了。此時正值周武王克殷,好費了一番周折,才找到太伯、仲雍的後人周章。周章已君吳,因而封之。這就到了太伯五世了!"

"這麼說來,延陵季子也該是閣下的先人了?"

吳佩孚點點頭。眯著眼睛沉思著,又掰著指頭算計著,說:"延陵季子是太伯十九世孫壽夢之四子,也是最有才華的一位。壽夢欲立為王,他卻不領,還是讓給大哥諸樊了。"

"聽說諸樊死了,要還王於季子,季子還是不受。再欲王他,竟跑到鄉間種田去了。這真是高風亮節!"

吳佩孚官階連升之際,便漸漸想找一個顯赫赫的根基。終於找到了吳太伯這一系。多年來,只偶爾流露,今日雄跨嵩洛,位尊三省,倒是起了"認宗"的決心,所以才在日本人面前大談其祖。那個岡野雖通中國一點歷史,卻是皮毛,大路貨色,真正盤根結底,他還是不知其所以然的。只是有一件事他糊塗,太伯居梅也好,周章君吳也好,那多是吳楚之地,即今天的長江三角洲。吳氏怎麼會有一支人馬由吳楚北遷黃海之濱的蓬萊?卻是個謎。但又不好問。"人家只是戲說,我戲聞之不就完了,何必追根求源,弄它個水落石出呢!"

正是吳佩孚安心洛陽治軍的時候,湖北連連派人來,要求吳撤換兩湖巡閱使兼湖北督軍王占元。

這個王子春也太不像話,貪財好貨,剋扣兵餉,再加上在鄂的皖系人物鄭萬瞻、王右鍰和張春霆等發動倒王,以報他扣押吳光新之仇;湖北紳、商兩界省議會議長屈佩蘭等也主張鄂人治鄂,趕走山東人王占元。一時間,湖北的事把洛陽搞得亂鬨哄的。

吳佩孚在湘作戰和直皖戰爭中都得到過王占元的幫助,他離湖上時王占元一次就送了儀程六十萬,他們又都是山東一塊土上的人,自然偏向王占元。所以,到洛陽請願的人,他總是婉言勸解,後來乾脆拒不接見。不接見不行,鄂人天天圍上門來。一天,那個叫屈佩蘭的省議長竟領著數人直闖進來。吳佩孚發怒了,他立在大廳外,聲色俱厲地說:"王子春當督軍是中央派的,他沒有做好我是相信的,但也不會像你們說的那樣壞吧!如果各省都像你們這樣,都要求自治,那還要政府幹什麼?要是各省軍政都歸各省自己管,那麼中國不成了五胡十六國了么?"他挺挺胸,但嗓門卻壓低了點,說:"百姓們受的損失、外國人受兵亂的損失可以由督軍來賠么,賠不出,就免除捐稅。兵變的事不能都怪王督軍,這是你們湖北安福派搞的陰謀。想借這個機會換督軍,我不同意。"

湖北人見吳佩孚不幫忙,就紛紛跑北京、跑保定。同樣得不到答覆之後,便聯合廣州國民黨和湘、川軍隊向武漢進兵。最出人意料的事是,湘軍各部竟也推薦趙恆惕為總司令,以援助鄂人自治為名來進攻湖北。王占元倉促應戰,派孫傳芳為前敵總司令,率二師和一些地方部隊去迎戰湘軍。孫傳芳的這支部隊早已腐敗不堪,失去戰鬥力,羊樓洞一戰,便潰不成軍。王占元不得不連電洛陽告急。吳佩孚見電,十分惱火,他怎麼也不會想到趙恆惕會出湘軍打起王占元。當初,吳佩孚撤湘北上時曾與趙有密約,湘軍是不得北犯的。為什麼不守信呢?他氣怒地說:"這不單單是湖南與湖北的問題,我們不能袖手旁觀。否則,助長南人反對北人的氣焰。非把他們趕回去不可。"他匆匆趕到保定,與曹錕商量出兵問題。

曹錕此時正以"自然領袖"自足,不僅同意援鄂,而且有意吃掉王占元,派一個更親信的人主鄂,但卻又沽名釣譽,不願承擔發起戰爭的罪名,故而把"包裹"往上推給大總統徐世昌。徐世昌光桿司令,還不是唯曹、吳是從,只得同意出兵。有了大總統令,名正言順了。於是,1921年7月中旬,曹錕主持召開了將領會議,決定出兵湖北、湖南,推行兩省一起拿的方針,隨即調靳雲鵬第八旅和河南宏威軍趙傑部為前驅,蕭耀南二十五師繼進,出兵援鄂,還秘密決定以蕭耀南接替王占元的督軍職務。蕭是湖北人,曹錕認為這樣做符合"鄂人治鄂"的要求,以免群情再動。吳佩孚雖覺此舉有些不講仁義,但還是同意了。只是說:"王子春是北洋老人,對咱們都不錯,趁他危機時把湖北拿過來,有點不好意思。若按他那愚蠢腐敗,早該叫他下台。今天大帥和大家的意思既然如此,那就這樣決定吧。"吳佩孚作了一個圓滑的表白,把後事也推卸得一千二凈。

蕭耀南到漢口,便抱定先逼王占元自動退出然後再驅走的辦法,他命漢口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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