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 認敵為友

暗通湘軍吳佩孚自衡陽動身,怒氣沖沖。他決定到湘潭之後,首先訓斥張學顏一通,而後拿掉他的旅長,找一個合適的人替代。此時正是秋末冬初,湘江之水漸枯,南嶽之嶺尤綠,哪裡一派小陽春天氣。望著前呼後擁、齊齊整整的大軍,吳佩孚得意地笑了:"我吳子玉將要成為南嶽之王了!"

北軍南下,進攻入湘之護法軍,大總統馮國璋、總理段祺瑞決定由曹錕為總司令,張敬堯為副總司令兼第二路司令,率第七師由湘南通城向湖南平江進攻,指向長沙;第三路司令是張懷芝,率第五師由江西萍鄉向湘南醴陵進攻,對長沙取包圍形勢;吳佩孚為第一路司令,率第三師先擊潰石星川、黎天才部,出湖北襄樊,經荊州、監利向湖南嶽陽進攻,與二、三路會師長沙。吳佩孚進軍順利,按期在長沙與張敬堯會師,那個湘粵桂聯軍總司令、湖南督軍兼首長譚浩明雖然布告湘民"勿稍驚慌",他還是逃到桂林去了。

北京政府接到攻湘勝利的消息,自然十分高興,匆匆忙忙給曹錕發了電報,一是轉飭吳佩孚率部繼續追擊湘軍,直搗兩廣;一是任命親皖的張敬堯為湖南督軍兼省長。這個決定顯然是不公正的,攻湘頭功是吳佩孚的,他該是督軍。但曹還是要吳"遵照執行"並令吳繼續南下,占衡山、取衡陽。衡陽取下之後,吳佩孚便按兵不動了。此時,正是由於賞罰不公,吳佩孚心緒煩躁、焦灼不安之際軍行不久,吳佩孚冷靜地想想,覺得自己有些小題大做了:張學顏不就是一個旅長么,小小動作即可驅去,何必興師問罪,更不必親自前去;此番攻湘,得算吳佩孚的首功,他張敬堯的部隊不是在吳佩孚開出的平坦道路上才前進的么,他怎麼成了湖南的督軍兼省長呢?吳佩孚認定這是段祺瑞在培養親信、擴充勢力!怨張學顏之心,又轉移到恨張敬堯身上來了。"我不會叫他有好日子過的!"

吳佩孚官職漸漸大了之後,性格也漸漸剛愎起來,他決定了的事,即便錯了,也從不願改。既知張學顏不是大事,回師衡陽不就完了。他不,"張學顏是必責的,要樹軍紀。"

吳佩孚到湘潭,一見張學顏並沒有患病,平靜下來的心情又氣怒起來:"違抗軍令,弄虛作假!"坐未定,他便鐵青著臉說:"張旅長,你到湘潭之後,就急忙發出了告示安民,是嗎?"

"是的,"張學顏直答。"不覺得不妥么?""沒有什麼不妥。""南下軍有統帥部,本路軍有司令部,發布安民告示怎麼能以

一旅之名呢?"

"你是代理師長,你不出面,我是正式旅長為什麼不能出告示安民呢?"

"你亂紀,你違令""任憑你了。"

一怒之下,吳佩孚立即轉回。回到衡陽,他便給曹錕發了一個急電,說"張學顏不聽調遣,有誤軍機"。

曹錕本來就知道吳、張不合,又加上張敬堯任湖南督軍兼省長給吳佩孚帶來的不快,處在用兵之際,曹只有舍張而留吳了。便發了一個急電,"調張學顏赴漢口另有任用",吳佩孚由代師長改為署理師長。

湘潭走了個張學顏,吳佩孚保舉他的心腹董政國升補,總算舒了一口氣。平靜了兩天之後,他便盤算起與張敬堯決鬥的策略--張敬堯(1880一1933),字勛臣,安徽霍丘人,保定軍官學校畢業,是皖系軍閥的骨幹之一。曾任北洋七師師長、蘇魯豫皖四省邊境剿匪督辦等職。進攻湖南之前,他是徐州剿匪總司令。由段祺瑞薦舉他任南下軍副總司令的,也是想給他一個騰達的機會。此人是個有名的愛官、愛錢之輩,吳佩孚瞧不起他。可是,現在這個人卻軍、政大權都握在手中,吳又在他管制的地盤之中,矛盾漸大、漸明起來。

吳佩孚坐在衡陽自己的行轅,正苦思著如何對付張敬堯時,有人來報:"門外有一紳士打扮的人求見"。吳佩孚想:"來衡不久,與鄉紳尚無過密接觸,是何人上門?"即傳:"請!"

來人年約四十,細高身條,白淨面皮,長衫禮帽,手中提一隻湘竹小箱,見到吳佩孚便脫帽行了一個鞠躬禮,而後說了句:"將軍一向可好!"

吳佩孚望著來人十分陌生,一邊讓坐,一邊說:"歡迎先生光臨賜教!"

來人點頭坐下,把竹箱放在面前桌上,輕輕掀開,取出一封信。才又說:"家主人命我專程前來拜望將軍,歡迎將軍臨湘。"

吳佩孚接過信,拆開來,先看看落款,看看他的主人是誰?這一看,他猛吃一驚:"趙恆惕?"原來是湘軍首領派來的代表。他沒有看內容,便把信先放下了,想說什麼,但又沒有開口,故意去端茶杯。

客人卻開門見山地說:"家主人問候將軍,對將軍風塵僕僕南下,表示慰勉。家主人還說,馮大總統就職伊始,便主張和平統一中國,此意深受國人讚許。以後,也每見大總統主和通電,怎奈形勢卻逆著大總統意願。將軍是北軍中的智者,家主人知道定有自己的見解,故差在下一行。"

吳佩孚思索片刻,笑了。"是戰、是和,都取決於中樞,子玉庸庸一介武人,怎有能力左右形勢。請轉告貴主人,我會認真思考他的美意。"

"那就多謝了。"說著,客人便匆匆告辭。

來人走後,吳佩孚才把趙恆惕的信仔細看起來。信上,無非是說了些世界潮流,人心所向之事,說明清廷腐敗、各派勢力紛爭,最後落到馮直和皖段的貌合神離方面來,認為南下用兵是違大總統意願的,"吳將軍督師入湘,勢如破竹,其原因,便有湘人厭戰,並慕將軍盛名,原以和平方式接待將軍。不想進湘應領首功的子玉將軍卻並沒有受到:匕政府的褒獎,而隨在將軍馬後的張敬堯競主湘之軍政全權,我等甚為將軍不平。故不計前嫌,坦誠與將軍相商,南北兩軍還是以友:勾重,進行議商國事,即便不能左右大局,湘戰也應立即停止,兩軍各守原有陣地,互不相犯,待以後大局之變,再行蹉商"等語。

吳佩孚看了來信,心裡一陣熱騰,信中措詞雖不無激烈,但所指事實卻真真切切:世界大戰已烽火四起。中國亦宣戰於德奧,形勢萬分緊迫;更加上《辛丑條約》之害,國人無力再內訌、廝殺了。趙恆惕說的馮、段貌合神離,更是一針見血,吳佩孚應該當湖南督軍而不能當,心中有怨,如此等等,都堆到他心頭了。他閉著眼睛躺在湘竹做的躺椅上沉思了許久,越思越想,越覺得趙恆惕的意見有道理。"我要把湖南造成一種特殊的局面,為大總統的南北議和主張開創一個典型!"他站起身來,匆匆來到桌邊,展開文房四寶,就給趙恆惕寫起回信張敬堯就任湖南督軍兼省長之後,政令還得靠著軍令,而軍權又握在吳佩孚手中,吳佩孚偏偏又不與他配合。督軍、省長成了湖南的孤家,軍令、政令無法推行,境內敵對勢力--湘軍也無法消滅,湖南頃刻間便成了三足鼎立之勢,三駕馬車各拉各的。張敬堯是懷著來湖南發展、壯大自己的,軍令、政令既掣肘,那就開財路吧。於是,以省長名義在湖南開設裕湘銀行,濫發鈔票,搜刮現金、並加征苛捐雜稅,大發"惠民"彩票。一時間,弄得湖南民窮財盡,百如叫苦連天。張敬堯的第七師官兵一看主帥如此搜刮,也便軍紀廢弛,到處搶劫、搔擾人民,行為較土匪有過之而無不及。

吳佩孚是個精明人,再加上有湘軍的暗助,吳佩孚對於張敬堯的所行所為了如指掌,心中十分高興。他想:"你張敬堯在湖南為王吧,有一天湘人會推翻你的。"吳佩孚在衡陽天天盛宴款待紳士名流,朝朝與湘軍互派"使者";段祺瑞要他繼續南征的電令,他連看也不看;酒宴之外,便是詩賦絲竹之酬。一時間,南國衡陽竟是一派歌舞昇平!

吳佩孚要收買湘人之心,他要做到有多少湘人罵張敬堯,就有多少湘人頌他吳佩孚!他在衡陽助資興學、出資扶窮,凡有益於社會事業他一概樂為!他的軍紀特別嚴,對於擾害湘民的兵士,一律嚴懲。

一日,吳佩孚正在宴衡陽紳士,其屬下押著三個裝束狼藉的軍人進來,說"是七師某部官兵在衡東、攸縣一帶搶劫被抓來的",問吳"如何處置?"吳佩孚走出宴席,問了那三人幾句話,便回來對在場的紳士說:"諸位,我已查明,這三人確是七師張敬堯督軍的下屬,他們對搶劫之事也如實承認。誠屬軍中敗類!只是,他們都是張督軍的屬下,即是騷擾湘民,子玉不便治罪。我想問問大家,你們看該怎麼辦?是送給督軍大人自行處治呢,還是交給民眾處治?"

湘人早已仇恨張敬堯及其軍隊,恨不得把他們通通趕出湖南,哪裡能容得把這三人送回去。便大聲說:"他們就是奉張敬堯之命行事的,送他們回去只會領賞,我們不答應!應該就地正法!"這是吳佩孚意料中的事。他把嗓門提高些又說:"諸位紳士的意見我吳某接受了。懲治貪贓,是大總統一貫的主張,本軍南下之始,總統再三叮囑,每到一地,必須視民眾如父母,凡害民者,立即就地處置。今後,我部任何一兵一將,若有害民行為,務請揭舉,予玉絕不寬恕。今日,我一是聽從民願,二是代總統行命,將這三個敗類立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