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出東門 第二十章 年少莫道行路難

「該死!當日分明是青雲八義試圖踩著我們四個出頭!」話音未落,鄧奉已經拍案而起。

「早知這樣,當日真不該救那姓王的下山!」

「做父親的如此蠻橫無理,也怪不得養出青雲八義那樣的兒子來!」

朱佑和嚴光兩個,也氣得滿臉鐵青,咬牙切齒。

唯獨劉秀,因為半年前剛剛經歷過一場生死大劫,對眼下發生的事情,反而能看得開。先笑著拉了下鄧奉的衣袖,然後又沖著朱佑和嚴光二人輕輕搖頭:「八義當初之所以敢堂而皇之的竊據青雲榜,就是因為沒把任何同學放在眼裡。咱們不肯低頭,在他們和他們背後的人看來,自然就等同於故意壞人好事。你們三個沒必要生氣,先順利把文憑拿到,然後咱們兄弟一起去孔師伯帳下另尋出路便是。等到了軍中,憑藉真刀真槍立下來的功勞,那些人總不能輕易抹去!」

「也是,在他們眼裡,咱們恐怕連人都不算。踩著咱們上位,那是給咱們面子!」鄧奉聞聽,滿腔怒火頓時化作了寒氣,撇了撇嘴,大聲冷笑。

朱佑和嚴光兩個心裡頭,也是冰涼一片。苦笑著搖搖頭,相繼說道:「多謝沈兄告訴我們這些,否則我等肯定還要繼續四下投遞名刺,平白浪費許多錢財不說,到頭來還自取其辱!」

「文叔說得是,八義當中,除了姓王的和姓甄的之外,最差的一個也姓陰。咱們當初還想憑著本事博一個公道出來,真是,真是太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幾位也不要太著急,否則,否則小弟心裡也會不安!」感覺到先前同窗惜別的氣氛蕩然無存,沈定平生第一次,有點兒後悔自己嘴快。扭頭四下看了看,壓低了聲音安慰,「王家也好,甄家也罷,都不可能永遠由著自己的性子胡來。你們先找個落腳之處暫避其鋒櫻,估計用不了多久,他們就會徹底將你們四個忘掉。這些人,平素都忙得很,絕對沒功夫一直用眼睛盯著你們!」

「那是,我們這些小人物,才真的像螞蟻般,誰不高興都踩上一腳。踩了也就踩了,至於踩死沒踩死,大人物們根本懶得低頭細看!」鄧奉聞聽,繼續大聲冷笑,對順利出仕做官,更不抱任何希望。

朱佑和嚴光心思都比他細,立刻從沈定的話語里,聽出了一些不尋常味道。雙雙低下頭,小聲追問,「沈兄,莫非朝堂之上,最近會有什麼大的變化?」

「沈兄的意思是,他們之間其實也是貌合神離?所以很快就會顧不上再理睬我們?」

沒想到兩位同學反應如此敏銳,沈定後悔得恨不得自己打自己幾個大耳光。站起身,第三次迅速四下張望,然後將頭趴在桌子上,啞著嗓子道:「我可什麼都沒說!但是,你們自己瞎猜,我也管不著。反正,反正咱們同學一場,我不會害你們。等,耐著性子等,早晚都會苦盡甘來!」

「多謝沈兄!」劉秀、鄧奉、嚴光、朱佑四兄弟都心領神會,端起酒盞,一道向沈定致謝。

「我什麼都沒說,什麼都沒做,各位兄弟千萬別客氣!來,今天只敘同學之誼,干!」沈定自己也端起一盞酒,仰著脖子,鯨吞虹吸。

「干,一醉方休!」劉秀等人知道他膽小,也不再追問更多細節,笑著將酒盞里的酒一飲而盡。

有道是,響鼓不用重鎚。雖然沈定後面的話說得極為隱晦,劉秀、鄧奉、嚴光、朱佑四兄弟,卻敏銳地察覺到了,朝堂上的幾位權臣之間,恐怕也早就斗得劍拔弩張。眼下王家和甄家要替各自的兒孫「出氣」,所以會不約而同地,封堵大夥的出仕之路。但大伙兒這等小人物,絕對不會是王家和甄家的重點對付目標,更不可能受到長期關注。

對王家和甄家來說,收拾書樓四友,只是兩家隨手而為。踩死也就踩死了,踩不死的話,也沒功夫浪費更多時間和精力。

想明白了其中關竅,接下來的日子,兄弟四人反倒清閑了許多。再也不去到處投遞名刺和文章,只管蹲在太學裡頭等著拿卒業文憑。然而,世上之事就是奇怪,大伙兒明明已經對出仕不抱任何希望了,希望卻自己找上了門來。

這一日,小哥四個正在藏書樓內修補書簡,忽然間,聽到有人在樓下大喊,「文叔,劉文叔,你們幾個都在嗎?羲和大夫要召見你們書樓四友!」

「子虛?」劉秀聽著聲音好生耳熟,從窗口探出頭去,只見老熟人蘇著帶領一名青衣小吏,正陽仰著脖子眼巴巴地朝上看,略微遲疑了一下,大聲回應道:「子虛兄,你說什麼?哪個大夫找我們?」

「羲和,就是原來的大司農,大司農麾下的魯大夫,兩年前曾經來太學替大夥解過惑的那個魯大夫!」蘇著急得直撓頭,丟下小吏,三步並作兩步衝進藏書樓,一邊沿著樓梯向上跑,一邊快速解釋。

「是羲和大夫魯匡?」劉秀猶豫著站起身,大步迎到樓梯口。嚴光、朱佑和鄧奉三個,也停下手中的活計,滿臉難以置信。

羲和原為大司農,下設一卿三大夫。地位排在司允(大司馬),司直(大司徒)和司若(大司空)之後,乃是本朝第四要害部門。兄弟四個知道自家斤兩,幾個前一段時間投遞名刺,刻意繞開了此處。卻萬萬沒想到,此處竟然派人倒找上門來!

「文叔,你這小子,就是吉人天相!」大熱天,蘇著跑得滿頭是汗,卻根本顧不上擦,手扶著樓梯的欄杆,氣喘吁吁地補充,「師兄我最近動用了全部關係,想替文叔你們幾個尋找出路,都毫無結果。誰料到我頂頭上司的上司的上司,居然對你們四個讚譽有加。昨天才從洛陽催征回來,今天一大早,就詢問你們四個被哪裡徵召!」

他曾經是個無賴惡少,並且在三年前受人挑撥,曾經試圖謀害過劉秀。但是後來,他卻跟劉秀不打不成交,彼此之間關係走得很近。而其背後的蘇家,也因為自家子侄跟劉秀結交之後,讀書開始用起了心,對書樓四友都好感頗豐。

臨近卒業,連沈定都知道誰在背後對劉秀等人大肆打壓,以蘇著的家世和人脈,怎麼可能一點消息都沒聽到?而明知道出手者是誰,他還依舊努力替朋友奔走,無論成功沒成功,這份心意,就更加難能可貴了。

當即,劉秀等人紛紛拱手,向蘇著道謝。而後者,竟難得羞紅了臉,手撓著自家後腦勺,低聲抗議:「都是自家兄弟,你們跟我客氣什麼?這輩子要不是遇到你們四個,蘇某在太學這幾年,肯定是虛度了光陰。行了,廢話別多說了,趕緊跟我去見魯大夫。如果你們四個也能到他手下做事,咱們兄弟就又湊一起了,彼此之間,剛好互相幫扶!」

「那是一定!」嚴光、朱佑、鄧奉三人點頭而笑,連日來積累在心中的鬱悶,瞬間一掃而空。

劉秀雖然早就有了去孔永帳下效力的念頭,但託庇於長輩羽翼之下,哪如自己憑藉本事獲取的功名更令人感覺暢快?因此,也笑著向蘇著點頭。然後,與三個好兄弟一道,下樓直奔大司農衙門。

已經有不少同學聽到了風聲,在沿途紛紛向四人道賀。劉秀和鄧奉四個,揚眉吐氣!一邊小步快走,一邊笑呵呵地向大夥還禮。不多時,兄弟四人來到了羲和大夫魯匡的處理公務之所,站在門口,靜待對方的召見,而青衣小吏,則快速跑了進去,替他們向上司通報。

「魯大夫是陛下得意門生,很快就有希望高升為羲和卿!」唯恐劉秀等人不知輕重,再度自毀前程,趁著四人未被召見之前,蘇著壓低了嗓子提醒,「五均六筦,就是魯大夫根據古制,率先向陛下提出的,被陛下採納之後,一年之內,便令府庫里的銅錢米糧翻了數倍。所以,等會兒他萬一考你們,你們一定記得別再嘴硬,非說古不如今!」

「明白,多謝子虛兄!」劉秀四個知道事關重大,相繼認真拱手。

「還有,魯大夫跟司若卿(大司空)關係極近,而王司若跟甄家一直不對付。比起王固等人的父輩來,王司若才是陛下的嫡親兄弟。所以魯大夫這裡,根本不會買平陽侯的賬!」自認為有必要讓劉秀認清形勢,蘇著又絮絮地補充。

「怪不得!」劉秀等人恍然大悟,對未來的期待更為殷切。

雖說是奉召而至,但是,四人也足足等了一個時辰,才終於被小吏領到了屋內。隔著老遠,就被勒令停下了腳步,然後按照一套完整且複雜的規矩,向羲和大夫魯匡行禮。那羲和大夫魯匡,待人十分友善,笑呵呵擺手,令四兄弟上前敘話。先依次考校了一番大夥的學問,確定書樓四俊,的確並非浪得虛名。然後命人拿出四份絹布做的空白告身,笑著說道:「老夫兩年之前,就曾經聽說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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