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少年行 第一百三十一章 少年壯志不言愁

「哈哈哈……」周圍的學子們越聽越覺得有趣,一個個笑得直揉肚皮。

作為即將卒業的太學生,只要在過去的三年多時間裡稍微用點心,就不會錯過《莊子·說劍》這樣的名篇。而王固今天卻從始至終,都沒弄清楚蘇著的話到底出自何處,恰恰驗證了他胸無點墨這個事實!

「姓蘇的,休要逞口舌之利。有本事,你就跟王師弟當場切磋!」

「王師弟,他在拿莊子的話誆你。別跟他廢話,直接跟他手底下見真章!」

上陣終須親兄弟,「青雲八義」中的顧華和陰武實在無法忍受王固繼續給他們丟臉,乾脆跳起來,大聲指點。

二十三郎王固,這才終於發覺自己丟了大丑,頓時氣得兩眼冒火。把寶劍向前一遞,直奔蘇著肩窩,「我管你練的是什麼劍!能贏,才是好劍!」

「啊!」蘇著沒想到對方在大司徒嚴尤面前也敢下狠手,頓時被逼得連連後退,「且住,你已經輸了。蘇某剛才說過,你這種劍術無異於鬥雞!你,你真的敢往我身上刺!姓王的,老子甭看赤手空拳,也未必就怕了你!」

「大不了,老子給你償命!」王固連續三劍,都沒傷到蘇著半根寒毛,禁不住惡向膽邊生。猛地換了個招式,目標由肩窩變成了蘇著的胸口和梗嗓。

這下,蘇著可就麻煩大了。手中沒有任何兵器,想要招架都無從招架得起。只能憑著靈活的腳步和身體來回躲閃。眼看著,他就要真的血濺當場,半空中忽然傳來了一聲霹靂般的怒喝:「夠了!都給老夫住手。同門相殘,算什麼本事?!」

「住手,都給老夫住手!」祭酒劉歆(秀)也氣得滿臉鐵青,拍著桌案大聲怒斥。「貴客面前,你們兩個還嫌丟人不夠多麼?!」

「你他娘的少管……」王固正在氣頭上,本能地就想威脅說話者少管閑事。猛然間,卻用眼角的餘光發現其中一人正是大司徒嚴尤,頓時心裡「激靈靈」打了個哆嗦。踉蹌數步,扶著寶劍大喘粗氣。

「孽徒,還不向向大司徒謝罪!」五經博士崔發護短,第一個衝上來,背對著嚴尤,朝王固大使眼色。

「學生剛才一時怒火攻心,驚擾了大司徒,不敢求饒,願領任何責罰!」王固即便再跋扈,也不敢跋扈到當朝三公的頭上,立刻還劍入鞘,喘息著朝嚴尤行禮。

「小子行事孟浪,還請大司徒見諒!」蘇著眼珠一轉,乾脆跟王固站成了一排,主動向嚴尤賠禮道歉。

「唉——,你們兩個無賴頑童,彼此同窗多年。平素父輩都日日相見,何必鬧得如此水火不容?!都退下吧,下不為例!」嚴尤心中對王固好生失望,卻耐著其父親和叔叔的面子,不方便當眾斥責。嘆了一口氣,淡然揮手。

「謝大司徒!」王固怏怏地又拱了下手,低著頭,快步返回自家的座位。兩眼當中,不知不覺間又充滿了怨毒。

「學生記住了,下次絕不再犯!」同樣是被斥退,蘇著的心情,卻比王固好了足足一百倍。笑呵呵地給嚴尤做了個揖,然後像凱旋的將軍般,高高翹起下巴大步往回走。

嚴尤把二人的表現都看在了眼裡,忍不住又輕輕搖頭。

今天他之所以接受劉歆(秀)的邀請前來赴宴,目的就是檢驗一下本屆即將卒業的學子成色,順道從中挑選幾個真正的人才,將來做種子培養,以免大新朝的將領青黃不接!誰料先跳出來一個王固,表面光鮮,肚子里裝得卻全是乾草!後跳出來一個姓蘇的紈絝,巧舌如簧,眼睛裡頭卻沒有半點兒大局。

如果本屆學子都跟王、蘇二人一般成色,今天這頓酒宴,就沒有繼續吃下去的必要了。想到這兒,嚴尤乾脆不再等劉歆(秀)再弄什麼花樣,自己主動長身而起:「不光是他們兩個,在座諸君都是太學裡的翹楚,應該懂得,陛下重金聘請名師教導爾等學問,並為爾等提供衣食,絕非想提供一個地方讓爾等爭強鬥狠,更不會願意看到爾等手足相殘!」

「是,我等謹遵大司徒教誨!」眾學子不敢怠慢,紛紛站起身,在各自的矮几後朝著嚴尤長揖而拜。

「嗯!」嚴尤的目光迅速從眾人頭頂掃過,然後板著臉補充,「知道就好!同窗之誼,猶如手足。有時甚至比血脈相連的手足兄弟,還要親上三分。為了一點兒虛名,就手足相殘,此行與禽獸何異?!」

「大司徒說得是,我等將引以為戒!」

「大司徒的教誨,我等一定牢記在心!」

眾學子聞聽,再度躬身受教。

「嗯!」很滿意眾人的態度,嚴尤的臉色緩了緩,輕輕點頭。「能不能記住,不光看嘴上說,還看將來如何相處!老夫管不了那麼遠,但老夫麾下,如果有人膽敢互相傾軋,因私廢公,老夫定將其軍法從事!」

眾學子聽得心中一哆嗦,連忙又紛紛拱手。嚴尤見大夥多少還能聽得進去自己的話,忍不住又越俎代庖,替劉歆(秀)強調了一番做人和做事的基本道理。然後,才雙手下壓,示意大夥自行落座,同時,帶著幾分期許說道:「陛下矢志重現三代之盛,是以才大興太學,以舉國之力,養天下賢才。爾等當中,日後必然有人出將入相,成為國之棟樑。是以,切莫把大好光陰,浪費在彼此之間的爭風上。兩隻井底之蛙,打破腦袋,又能贏到多少好處。攜手跳出井外,才能看到天空地闊!」

眾學子被他說得臉上發燙,訕笑著再度拱手稱謝。嚴尤笑著還了個半禮,緩緩改換話題,「有些東西,你們卒業之後,慢慢自然會懂,老夫現在不多說了,說多了也沒用。老夫今日沒太多時間,挨個讓爾等一展所長。故而,乾脆在這裡問爾等一句,太學何以為太學?爾等終日在太學裡頭埋首苦讀,究竟又為了何事?」

這兩個問題,看似簡單,實際上卻複雜無比。當即,眾學子們就紛紛陷入了沉默當中。冥思苦想了好一陣兒,才陸續有人起身回應,「太學,乃天下學堂之冠。五帝時為成均,夏時為東序,商時作右學,周則稱其為上癢。待到前朝,董聖獻計於漢武,興太學,置名師,以養天下之士,此後,太學之名方才固定下來。」

「太者,大也。大學之道,在明德,在親民……」有人記性好,乾脆直接照搬《禮記·大學》,以免多說多錯。

還有人則引經據典,力證太學乃一國文教之源。太學興,則文教興。太學衰,則其國運與文教,也必然凋零。

嚴尤聽了,也不品評大夥說得是對是錯,只管笑著輕輕點頭。眾學子見他如此隨和,心中的畏懼之意漸去,說出的話,也越來越坦誠。

但是,大部分人,都把精力放在了第一個問題上。對於第二個問題,卻鮮有人敢於帶頭「拋磚」。

大司徒嚴尤耐著性子,又聽了片刻,終究不願再繼續等待。擺了擺手,笑著提醒:「老夫曾經也在太學就讀,對太學的來歷,其實也略知一二。諸君剛才說得都很有道理,但是,諸君卻都只回答了老夫第一個問。第二問,莫非比第一問難許多麼?為何至今沒有一人為老夫解惑?」

「這……」誠意堂內,熱鬧的氣氛立刻轉冷。眾學子你看我,我看你,誰也不想第一個開口。

嚴尤見此,索性直接點將。手指坐在左首第一排的朱佑,笑著吩咐,「即然沒人帶頭,老夫就隨便指了。這位小兄弟,你可否解老夫心中之惑!」

朱佑沒想到自己居然被第一個點到,頓時緊張得滿臉通紅。然而,畢竟先前被老師劉龔帶著見過許多大場面,他緊張歸緊張,心思卻照樣轉得飛快。稍作斟酌,便大聲回應道:「稟大司徒,學生在此讀書,一是為了謀取出身,二則是為了將來能報效國家。您老剛才也提到過,陛下以傾國之力養我等太學子弟,我等應該飲水思源,學好本事,替君分憂!」

「說得好!」嚴尤聞聽,立刻笑著撫掌,「你能如此想,也算沒辜負陛下的良苦用心。你叫什麼名字?師從何人?」

朱祐得到了鼓勵,精神大振。先作了個揖,然後繼續大聲回應:「學生朱祐,字仲先,師從鴻儒劉夫子。師傅名諱,請恕學生不敢直呼!」

「原來是孟公的弟子啊,怪不得如此機變!」嚴尤對太學極為熟悉,立刻從鴻儒兩個字上,推斷出了朱佑的師承,笑了笑,迅速將目光轉向劉龔,「孟公,你教出了一個好弟子!」

劉龔年齡跟他差不多,卻是劉歆(秀)的晚輩,因此,急忙起身,笑著拱手,「大司徒過獎了,仲先生性跳脫,還需嚴加磨礪,方堪大用!大司徒切莫因為他口舌靈活,就以為他真的學有所成!」

話雖然說的謙虛,但是他的臉上,卻露出了如假包換的得意之色。很顯然,是朱祐剛才的表現,給他這個做師傅的掙足了面子。

嚴尤跟劉歆(秀)交情頗深,而劉龔又是劉歆(秀)的晚輩。愛屋及烏,遇到徒孫輩兒的朱佑,難免要順手提攜一下。因此,笑了笑,故意又將目光轉向後者,和顏悅色地問道:「仲先,你既然準備學成之後,報效國家,將來可有什麼打算?」

「嘿!嘖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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