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少年行 第八十四章 樓上流雲萬里風

「栽贓嫁禍,誰看到林教習栽贓嫁禍了?證據何在,要是有,就儘管站出來說個清楚?!」主事王修的臉孔,迅速變成了紫茄子色。卻仰仗著手中的權力,繼續顛倒黑白。

能躋身四鴻儒之列,此人學識當然都不可能太差。但學識歸學識,人品歸人品。為了王麒、王固等人暗地裡所答應的酬勞,他早已利令智昏。

本以為眾學子當中,無人敢冒犯他這個太學主事的虎威。誰料話音剛落,鄧奉就第一個站了出來,「學生沒有看見,但學生卻可以拿性命擔保,蠟燭並非劉秀所有!」

「劉秀他們家窮,肯定買不起這東西!」朱佑也不再退讓,大步走上前,與鄧奉並肩而立。

「學生懷疑有人故意栽贓!」嚴光嘆了口氣,緊隨朱佑之後。以他的性子,本不願正面跟主事王修起衝突。但是,既然對方根本沒打算給劉秀任何活路,他只能選擇跟弟兄們並肩而戰。

「學生在太學裡從沒見有人用過這種蠟燭!」

「學生也相信劉秀不會違反校規!」

「學生願意替劉秀作證,蠟燭並非他所有!」

……

見有人帶頭,沈定、牛同、張奇、楊睿,還有其他一些平素跟劉秀多有往來的同學,也紛紛站了出來,據理力爭。

沒想到學生們居然如此膽大,王修本已經漲紫的臉,迅速開始發黑。猛地一咬牙,冷笑著道:「好,好,你們有本事!剛過入學沒幾天,居然就敢勾結起來,一道對抗師長。老夫今天若是不……」

「且慢!」威脅的話才說了一半兒,半空中,忽然傳來了一聲低沉的怒喝。緊跟著,許子威單手杵著一根拐杖,晃晃悠悠走了過來。身背後不遠處,還跟著副祭酒揚雄和祭酒劉歆(秀),兩張老臉上寫滿了譏諷。

「許大夫,你怎麼有空到寢館這邊來了?莫非,你要干涉王某處理不守規矩的學生么?」王修心裡頓時就是一哆嗦,硬起頭皮,大聲質問。

許子威跟太學副祭酒揚雄兩個相交莫逆,這一點,他心裡頭非常清楚。但許子威跟太學祭酒劉歆(秀)互相看不上眼兒,這一點,他心裡同樣了如指掌。而今天,許子威跟正副祭酒同時出現在學生的寢館附近,情況就有些令人不安了。誰知道這老瘋子今天又轉錯了哪根筋,要作(zuo發一聲)出什麼幺蛾子來?!

「王主事言重了!你是主事,許某一個教書先生,如何敢對你分內之事指手畫腳?」早就知道王修是個什麼貨色,許子威也不生氣。搖了搖頭,大笑著回應,「至於為何到寢館來?當然是來看老夫的關門弟子了!這年頭,非但為師者挑弟子,弟子也會挑老師。許某好不容易才撈到一個看著順眼些的弟子,萬一被人給弄沒了,許某豈不是追悔莫及?!」

「你……」被許子威夾槍帶棒的話語,氣得兩眼發藍,王修連咬兩次下唇,冷笑著道:「你還說不會指手畫腳?這次肇事者,恰恰就是劉秀!他故意違背燈火禁令,在床下私藏蠟燭,半夜挑燈夜戰夜讀。王某今天將他拿了個人贓俱獲……」

「且慢,贓物呢,拿給我看看?」許子威用拐杖朝地上重重一戳,再度沉聲打斷。「這小子昨天還跟老夫哭窮,說連雙暖和點的靴子都買不起,今天居然就有錢買了蠟燭?真是,真是欺人太甚!劉秀,過來,告訴為師,你從哪裡弄來的錢?!」

「師尊,弟子沒錢,蠟燭也不是弟子所有!」劉秀被許子威吹鬍子瞪眼的模樣,逗得心中暗笑。表面上,卻裝出一幅十分委屈模樣,扁著嘴上前回應。

「我這弟子說蠟燭不是他的,王主事,你可聽清楚了?!」許子威立刻又將頭轉向王修,冷笑著發問。

「他在說謊,蠟燭分明是從他床下搜出來的!林教習和其他學吏都可以為證!」王修被笑得心裡直發虛,咬著牙死撐。

「蠟燭,從劉秀床下找到的蠟燭!」學吏林海硬著頭皮上前,雙手將舉起一對上好的香蠟。

「真是暴殄天物!此等上好的蜂蠟,居然有人捨得拿來讀書!」許子威看了一眼「物證」,不緊不慢,繼續冷笑著搖頭,「非但劉秀用不起,即便老夫,恐怕都不捨得一次點兩支。林教習,你說是不是?」

「卑職,卑職不知!」校吏林海,可沒膽子直面許子威,低下頭,結結巴巴地回應。

「不知道是否有人栽贓陷害老夫的徒兒?還是不知道老夫用不用得起蜂蠟?」許子威卻不肯放過他,繼續低聲追問。

「不知,不知是否……」林海被問得心神大亂,擺著手,小聲回應,「不,不知道,不是,不是,沒人,沒人栽贓陷害您老的徒弟。您老,您老別,別跟卑職開玩笑了,您老怎麼可能用不起蠟燭?!」

「不瞞你說,我還真用不起!這種蠟燭可貴了!」許子威笑了笑,語調忽然放緩,「市面上還經常缺貨,有時候買都買不到。林教習,老夫的話對也不對?」

「不,不知道,應該,應該吧!」校吏林海被問得頭腦發暈,一邊擦著冷汗,一邊小心翼翼地回答。

「那你知道在哪賣么?」許子威忽然瞪圓了眼睛,厲聲喝問。

「城西段家,肯定有,我,我不知道,我也沒有,沒有買……」林海被嚇了一哆嗦,本能地大聲回應。話說到了一半兒,才忽然發現自己被許老怪給帶進了坑中。再想改口,卻已經徹底來不及。

「哈哈哈,哈哈哈哈……」周圍的學子們,個個笑得前仰後合。根本無法,也不想給主事王修留任何面子。

主事王修被氣得眼前金星亂冒,飛起一腳,將學吏林海踢了個仰面朝天!「蠢貨,老夫讓你幫忙追查昨夜是違反禁火令,挑燈讀書,誰讓你公報私仇來?!滾出去,別讓老夫再看到你!」

「多謝主事,多謝主事開恩!」學吏林海心中有苦說不出,只能趴在地上,連連給王修磕頭。

其餘幾個學吏看到此景,忍不住個個心中發寒。為了把「罪證」落在實處,他們幾個今早特意沒有拿王修平素所用的蠟燭,而是冒著寒風跑了一趟西市,才把蜂蠟給買了回來。誰料,王修絲毫不念大夥的苦心和苦勞,發現栽贓嫁禍的事情敗漏,立刻將林海踢出去承擔了所有罪責!

此時此刻,主事王修哪裡顧得上管手下幾個嘍啰怎麼想?狠狠掃了許子威師徒一眼,轉身就走。然而還沒等邁出第二步,身背後,卻又傳來了許子威不緊不慢的聲音:「王主事,何必走得如此著急?我這弟子,據說大前天夜裡曾經對你不敬,帶頭說了許多混賬話,你難道不打算再追究了么?」

「算了!不過是小孩子的……」王修急於脫身,本能地就想宣布放棄。然而看到在不遠處冷眼旁觀的兩位祭酒,又立刻捨不得丟臉太多。咬著牙停住腳步,再度緩緩轉身,「雖然王某不能確認是誰說的瘋話,但令徒當時卻身在其中。劉秀,老夫問你,三天期限已過,你可找到了當晚的罪魁禍首?」

「學生,學生記得……」劉秀心中惱怒,本能地就想再度把綠帽師兄丟出去,看王修如何收場。但是,左腳處卻忽然被許子威用力踩了一下,立刻心領神會,「學生無能,願領主事責罰!」

眾學子原本已經準備散去,聽到突然又出了新變故,便紛紛將腳步停了下來。眾目睽睽之下,王修豈能隨便示弱?冷哼一聲,大聲說道:「既然如此,那本主事若不罰你,又如何服眾?也罷,念你只是做事無能的份上,罰你去將館舍周圍的積雪清理乾淨,劉秀,你可願意?」

「弟子願意,多謝主事寬容!」這回,劉秀沒有需要任何人提醒,就乖乖地附身稱謝。

王修終於挽回了一絲顏面,笑著撇撇嘴,再度轉身準備離開。舉手投足間,又充滿了平素的風流倜儻。

「唉——」祭酒劉歆(秀)和副祭酒揚雄二人看到此景,忍不住相對著悄悄搖頭。以他二人對許子威的了解,豈不知這老怪向來講究恩怨分明。如果剛才王修灰溜溜夾著尾巴逃走還好,許老怪也會就此罷手,不再出什麼大招。而王修放著生路不走,偏偏要挽回什麼顏面,這回,可是正對了許老怪的脾氣,所有招數使出來都再無任何顧忌。

果然,沒等二人的嘆息聲停止。許子威已經又追上了王修,扯住對方衣袖,大聲說道:「王主事且慢,如此薄懲,實在是太便宜了他!知道的是你王主事寬宏大量,不知道的,還以為是老夫護短,逼著你不得不對老夫的徒兒網開一面!」

「嗯?」王修弄不清楚許老怪葫蘆里到底賣的什麼葯,猶豫著扭頭,「那按你說,本主事該如何處罰他?」

「不尊師長在先,辦事無能在後,不嚴懲,不足以令其引以為戒!」許子威忽將笑臉一收,大聲說道,「而打掃積雪這種小事,三兩下就幹完了,根本沒任何威懾力。依老夫之見,要麼不罰,要罰就讓他好好長個記性。老夫前日去藏書樓查閱典籍,發現裡邊的書簡缺失損毀甚多,而管理藏書樓的學吏,根本修不過來。既然如此,不如就讓劉秀每天課餘,都去裡邊幫忙修理書簡。當天任務不完工,便不得再踏出校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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