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少年行 第五十九章 將錯就錯拜鴻儒

「啊!」馬三娘眼尖手快,猛地使出一招野鶴渡江,把絹布畫軸抄了起來,避免了其被泥水浸泡的命運。一張俏麗的面孔在身體重新站直的同時,也迅速變得蒼白如雪。

畫面上的那名女娃,分明就是小時候的她!然而畫中的衣服和首飾,她小時候甭說穿戴,甚至連摸都沒資格摸上一次。記憶中,她的所有表姐表妹,堂姐堂妹,每天都是飢一頓飽一頓,連口踏實飯都沒吃過,怎麼可能有餘錢聘請畫師畫像?

正驚愕間,耳畔卻傳來了一聲怒喝,「哪裡來的野丫頭,竟敢在火場中亂闖?這場大火是否與你有關聯,速速跟我回衙門接受查問!」

「放你娘的狗屁!」馬三娘正為畫像之事而心煩意亂,根本沒功夫看怒叱自己的人是誰,本能地扭頭怒罵。

「你,你竟然敢侮辱朝廷命官?來,來人,給我把這放火的女賊拿下!」怒喝她的人是一名校尉,這輩子幾曾被平頭百姓給罵過?頓時火冒三丈,揮舞著手中寶劍,大聲喝令。

立刻有三十幾名五威中城府的軍兵拎著繩索與兵器湧上前,試圖將「縱火嫌疑犯」捉拿歸案。劉秀等人豈肯眼睜睜地看著馬三娘被人捉走?也彎腰從地上撿起木棒石頭,在馬三娘周圍並肩而立,「住手!你們哪隻眼睛看到火是她放的?莫非救人還救出錯來了?!」

「住手,太過分了!」

「她如果是縱火犯,怎麼可能冒死救人?」

「太過分了,你們五威中城府的人,全都沒長眼睛嗎?」

「救人反被誣陷放火,你們眼瞎,心也瞎?!」

……

周圍百姓先前曾經親眼看到馬三娘如何背著一名老者在火場中左衝右突,差點把命搭上。如今卻又看到負責維護長安秩序的五威中城府校尉非但不獎勵救火的英雄,反而要顛倒黑白將她當作縱火犯抓走,立刻齊齊大聲鼓噪。

那校尉是受人暗中指使,要找個將馬三娘抓走,才故意找茬誣陷她縱火。被周圍的百姓圍住大罵,頓時心裡頭就開始發虛。然而,想想幕後主使者所許下的豐厚回報,心中剎那間又勇氣陡升。將寶劍在半空中虛劈了一下,再度厲聲斷喝:「閉嘴!你們怎知她不是縱火犯的同黨,故意假裝救人,以混淆視聽?你們誰認識她?誰知道她叫什麼名字?住在哪兒?與你們所有人非親非故,卻突然冒了出來,她不是縱火犯,又能是誰?」

「這……」周圍的百姓頓時被問愣住了,彼此以目互視,都在對方臉上看到了濃重的懷疑之色。

此時的長安城,雖然是天下第一大國都,也不過才二十餘萬戶。有資格住在許子威這個前任上大夫家附近的,更是千里挑一。這些人家的家主和僕人,經常在同一街巷進進出出,彼此之間即便沒打過招呼,記憶里多少也會有些印象。而救火女英雄和她身邊的四位少年,卻是如假包好的陌生面孔,誰都不知道其來歷如何!

「他們是我家主人的客人!」正狐疑間,卻有七八個驚魂未定的家僕,大聲喊道。「我家主人是太學博士許公。校尉切莫胡亂猜疑!」

「是啊,校尉,冤枉,真的冤枉!」另外幾名丟下許子威這個主人不顧,自己逃出火海的家僕,帶著滿臉的慚愧擠上前,從馬三娘腳邊扶起許子威。「家主醒來,家主醒來!」

「他們是來拜訪許博士的!」

「許博士的客人,怎麼可能是縱火犯?!」

「就是,你這個校尉,怎地如此糊塗?」

……

眾百姓心中頓時就又有了底氣,指著校尉的鼻子,大聲反駁。

那校尉理屈詞窮,心中好生惱怒!想要發狠下令動手抓人,卻又在百姓們身後,看到了四五個峨冠博帶者,正在朝著自己微微冷笑。頓時,氣焰再度矮了下去,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就在此時,在不遠處的街道拐角後,忽然有人大聲提醒:「客人怎麼了?客人就可以洗脫放火的嫌疑了嗎?誰知道她們不是求人不成,惱羞成怒放火燒屋!」

「王二十三,你血口噴人!」馬三娘立刻辨識出了說話者的聲音,緊握拳頭就要找其拚命。

「給我拿下!」那校尉卻再度找到了主心骨,把寶劍一橫,帶著兵丁擋住馬三娘的去路,「你,何方人氏,姓氏名誰?可有路引?」

「你管我是誰!」馬三娘被問得微微一愣,旋即停住腳步大聲回應,「火不是我放的,人卻是我所救。我就不信,長安城這麼大,就沒人長著眼睛?」

表面上,她的氣勢雖然絲毫都沒有輸,但內心深處,卻是焦灼萬分。

路引那東西,她一個通緝要犯怎麼可能有?從棘陽到長安,大夥都叫她三娘,也故意模糊了她姓馬還是姓劉!如果不遇到刻意盤查,她當然可以永遠模糊下去,反正官府的通緝文告上,把馬三娘畫得更山鬼一般,與她本人毫無相似之處。然而,萬分不幸的是,她今天被王固這條毒蛇給盯上了,並且誤打誤撞,一口咬了個正著!

「你,聽你口音不似長安人,路引何在?速速拿出來讓本校尉查驗!」那校尉雖然為人奸惡,卻是個辦案的行家。見馬三娘居然主動停住了腳步,立刻察覺出事情有異。揮舞著寶劍大聲命令。

「我們是太學生!」

「她是我姐姐,特地送我來入學!」

「路引那麼重要,怎麼可能隨身攜帶?」

「路引在客棧里,三姐,你且回去拿給你看!」

劉秀等人不肯讓馬三娘被校尉抓走,相繼湧上前,將其擋在了背後。

那校尉好不容易才得到拍長安四虎馬屁的機會,豈肯放馬三娘離開。立刻指揮著麾下爪牙,繼續上前抓人。眼看著,一場惡戰就在所難免。人群中,忽然又響起了書童阿福的稚嫩聲音:「住手!我家主人是上大夫許子威!誰敢動我家三小姐,主人就讓他吃不了兜著走!」

「上大夫」三個字,比起「許博士」三個字,威力大了何止十倍?頓時,就讓眾兵丁全都停住了腳步,眼巴巴地望著自家校尉不敢寸進。

上大夫位列三公九卿之下,沒有什麼實權,卻可以在皇帝面前彈劾任何官吏,每年僅僅正常俸祿就高達兩千石。而中城校尉雖然權力頗大,卻只是個五百石的中下級官吏,平素連皇帝的面兒都沒資格見!奉校尉之命去抓上大夫的女兒,傻瓜才會沖在最前頭!

然而,那校尉卻早已經騎虎難下,揮舞著寶劍,親自上陣,「是前任大夫,不是現任。都已經致仕許多年了,許多年了!給我上,惹出來麻煩我一人承擔!」

話音剛落,一個冷冷的聲音緊跟著響起,「噢!原來不在任的大夫,就可以任由爾等折辱了!還好老夫這個中大夫還沒有卸任,來來來,爾等乾脆把老夫也一起抓走!」

「你,楊,楊大夫,您老怎麼會在這兒?!」彷彿雙腳被釘在了地上,校尉打了個趔趄,差點當場栽進泥坑。

「許大夫的家被人放火燒了,老夫豈能不過來看看?」國師楊雄狠狠瞪了校尉一眼,帶著數名家丁走進人群。蹲在許子威身側,用右手上下替老朋友活血順氣。

「嗚——」許子威長吐一口氣,緩緩睜開眼睛。第一句話,卻不是向老朋友楊雄詢問究竟,「三娘,為父終於找到你了!你不要走,為父有畫像為證,這就拿給你看!這就拿給你看!」

「啊!她果真是許博士的女兒!」

「許三小姐,她竟然是許三小姐!」

「許家三小姐捨身救父!」

「那校尉眼瞎,居然要抓許博士的女兒!」

……

周圍百姓又驚又喜,在旁邊大聲議論,指指點點。

很多人眼神都不錯,先前都看到畫像上的女娃與馬三娘相似。很多人都堅決不肯相信,捨命救了許子威的少女,會是黑心放火者。更多的人,則對長安四虎的作為早有耳聞,只要能讓長安四虎吃癟,就願意接受任何理由!

那校尉敢惹已經致仕多年的許子威,卻惹不起正在任上的楊雄。驚惶地回過頭去,想找王固替自己拿主意,卻不幸地發現,先前暗中指使他抓走馬三娘的王固,早已不知所蹤!

正進退兩難間,卻又聽見楊雄大聲喝道:「你這女娃,還不上前見過令尊!莫非你身上有什麼寶貝,值得我們兩個老頭子聯合起來,冒認親戚么?」

「這……」馬三娘雖然是個直心腸,卻並非傻瓜。在被官兵抓去驗明正身和暫時將錯就錯,矇混過關之間,很快就做出了正確選擇。轉過頭,緩緩走到許子威身邊,斂衽施禮,「阿爺?您真是我阿爺?請原諒女兒不孝,對小時候的事情,絲毫都不記得了!」

「三娘,阿爺這些年,找得你好苦!」許子威一把抓住馬三娘的胳膊,老淚縱橫。

「阿爺!阿爺莫哭!阿爺,我真的不記得了!阿爺——」馬三娘從小父母早喪,根本沒感覺到過什麼父愛。最初還是小聲地敷衍、安慰,轉瞬間,卻是心裡頭一酸,也跟著泣不成聲。

「果真是親父女!」

「原來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