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少年行 第三章 長劍布衣行俠事

漢家男兒向來好勇任俠,良家子佩劍出行,蔚為數代之風尚。郭解、劇孟等布衣之俠,更是甚受民間推崇。連太史公遷,都忍不住為其單獨立傳。雖然朝廷不時出重手打壓,但俠義之士在關鍵時刻,依舊能一呼百應。

是以當劉縯報出名字之後,立刻得到了馮異、劉植、張峻等人的全力支持。原因無他,「春陵小孟嘗」這五個字,已經足以證明劉縯的性格與人品。若非平素仗義疏財,敢作敢當,就不可能博得這個雅號。而一旦今天他把大傢伙兒朝陰溝裡帶,首先砸掉的就是他的名聲,對於一個沒有任何官職的布衣之俠來說,這後果簡直比殺頭還要嚴重。

「大哥,我們也來助你一臂之力!」下一刻,四個少年擎著半尺長的短劍也從客棧一層衝出,誓於劉縯和鄧晨等人共同進退。

「滾,我跟你姐夫還沒死呢,輪不到你來出風頭!」劉縯毫不客氣抬起左手,按住自家小弟劉秀的頭頂,一拉一撥一推,將後者如同陀螺般轉了個圈子,然後一腳踢在了屁股上。

「啊呀……」劉秀被哥哥弄了個措手不及,踉蹌數步,直接跌回了客棧大堂里。

「哈哈哈哈哈……」馮異、劉植等人被逗了哈哈大笑,學著劉縯模樣,抬腿將鄧奉、嚴光和朱祐三個半大小子,也一一「踢」回了大堂。

四個少年都生得滿目清秀,舉止亦單純可愛。雖然沒有如願幫上小孟嘗劉縯的忙,卻在被趕回大堂的瞬間,令院子內的緊張氣氛,一掃而空。

新野鄧晨看到機會,立刻揮了下胳膊,笑著說道:「寬額頭的那個,是伯升的幼弟。黑臉那個,是我的侄兒。平素在家裡都是慣壞了的,說話做事無法無天,魯莽之處,還請各位兄弟多多擔待。」

「無妨,無妨!」馮異笑了笑,輕輕擺手。

「我們這麼大年紀的時候,還不如他們呢!」

「可不是么,幾位小兄弟俠義心腸,令人佩服都來不及,怎麼會怪罪?」

「劉兄和鄧兄儘管放心,我等……」

其他幾位豪俠,也笑著大聲回應。

「如此,就多謝了!」鄧晨繼續向眾人拱手,然後想了想,大聲補充道:「實不相瞞,伯升兄和鄧某,都算是官宦之後,在地方上還算有些薄面。等會若有小股亂兵來攻,大夥儘管放手施為。若是有當官的前來責問,伯升與在下自會出面去跟他們理論是非!」

不似劉縯那樣義氣任俠,他心裡,又多了一重慎密。知道先前劉秀和自家侄兒鄧奉在房頂上喊的那幾嗓子,雖然未必能傳到城門口,卻肯定被客棧里很多人聽了個清清楚楚。所以,乾脆把大傢伙兒都拉上同一條船,以免有人向官府出首告密,令劉、鄧兩家遭受無妄之災。

馮異、劉植等人聽了,只當他是在鼓舞士氣,紛紛笑呵呵地點頭答應。隨即,眾人環顧四周,將大門附近容易攀爬的位子,劃分成段兒,每個人提著寶劍,帶領客棧內的夥計們,專門負責一段。然後活動筋骨,舒緩氣血,靜等「惡客」到來。

不多時,果然有十幾個地痞,舉著火把,前來砸門。一邊砸,還一邊狐假虎威地叫嚷道:「開門,速速開門。裡邊的人聽著,我等奉縣宰之命,追索鳳凰山賊寇。若是膽敢拒絕搜查,與窩藏罪同論!」

「開門,開門,縣宰大人有令,闔城搜索山賊!」

「開門,開門,裡邊的人休要自誤!」

「爺爺數十個數,十、九、八、七……」

「放他們進來,然後關門打狗!」劉縯從門縫朝外看了看,然後低聲與大夥商議。

「好!」馮異、劉植等人毫不猶豫地點頭,然後緊握劍柄,重新走到大門前,圍成半個圈子。

待所有人都準備停當,鄧晨上前,猛地一拉門閂。「轟!」木製的大門,瞬間被推出了一道三尺寬的巨大縫隙。外面正在用力前推的地痞們被閃了個冷不防,一個個像滾地葫蘆般摔了進來。

「關門,動手!」劉縯大喝一聲,揮動寶劍,朝著距離自己最近的地痞腳腕抹去。對方原本指望能在客棧里抓到一群老實聽話的待宰羔羊,哪裡會想到惹上一群猛虎?登時嚇得連聲慘叫,手腳並用,翻滾著向外而逃。

大門再度「轟」地一聲,被鄧晨帶著夥計合攏,栓緊。劉縯快步追上自己的獵物,先一劍刺穿了此人的大腿,再一劍刺破了此人的肩窩。令此人瞬間失去了行動能力,手捂著傷口,滿地亂滾,「饒命,好漢饒命。小的上有八十歲老母,下有……」

「閉嘴,否則,休怪老子殺人滅口!」劉縯大聲斷喝,立刻讓哭叫聲嘎然而止。扭頭再看其他同伴,也差不多是一人一個,將摔進門來的地痞流氓們,盡數生擒活捉。

「爾等趁火打劫,本該交給官府梟首示眾。」巨鹿劉植粗通刑律,踩著一名腦滿腸肥的地痞,大聲補充,「但爺爺們有好生之德,不願讓你們自尋死路。先給你們個教訓,等外邊的混亂結束,自然會放你們回家養傷。可若爾等不知道好歹,非要大呼小叫招徠同夥,哼哼,爺爺也不介意為民除害,看官府過後肯不肯給爾等張目?」

「不敢,不敢,好漢爺爺開恩,開恩吶!」

「我等有眼無珠,請好漢爺爺高抬貴手!」

「好漢爺爺,您大人有大量,就放過……」

眾地痞流氓都是欺軟怕硬的性子,知道這回踢上了大鐵板,只能老老實實地自認倒霉。

劉植也懶得折磨他們,徵得了其他幾位豪俠的同意之後,立刻吩咐夥計將這些地痞無賴綁到屋子外的廊柱上,以儆效尤。隨即,又看了一眼已經開始變暗的天空,低聲道:「將黑未黑之時,人心最是惶恐。宵小之輩,也最肆無忌憚。待天色完全黑了之後,反而人心思靜。我看那岑縣宰,居然有膽子賺馬武進城,想必也不是個單純靠賄賂得官之輩,肚子里應該有些本事。先前被郡兵和地痞無賴們弄了個措手不及,等回過神來,想必會斷然採取措施,防止歹徒藉機殘民自肥!」

「那就先堅持到天黑!」小孟嘗劉縯聽劉植說得頭頭是道,立刻笑著點頭。

「劉兄家中,可有長輩署理刑名?」鄧晨卻從劉植的話語里,聽出了不同味道。拱了拱手,笑著詢問。

「正是!」劉植自豪地點點頭,拱起手來回應,「鄧兄喊我伯先就好。家父,家叔,都做過一任縣丞。小弟我自幼被他們帶在身邊,沒少看他們如何處理案子!」

「在下表字偉卿,見過諸位兄長!」鄧晨拱手還禮,順勢做了個羅圈揖。

「在下表字公孫!見過伯升兄、偉卿兄,和各位兄弟!」馮異立刻抱拳還禮,同時說出自己的表字。

「在下表字秀峰,見過……」

「在下表字若水……」

「在下尚未及冠,見過諸位兄長!」

張峻、許俞、屈楊三人,也各自上前,或報出表字,或跟大夥重新見禮。

七位布衣之俠,借著傍晚的霞光,踩著淋漓的血跡,談笑論交。乾淨面孔和眼神,令天空中的濃煙,頓失顏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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