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變態統治 太監劉瑾

劉瑾非同一般,監控錦衣衛和東西廠的內行廠就是為他專設,甚至就是他自己設立的。此人的狂妄、跋扈和貪婪也直逼王振,不知多少臣民被他害得家破人亡。倖存下來的則只能小心翼翼地苟延殘喘,甚至唯劉瑾之命是從,就連相當於宰相的內閣大學士們也不例外。

所有這些,都要拜明武宗朱厚照所賜。

朱厚照是憲宗之孫,孝宗長子,張皇后所生。孝宗是個說得過去的皇帝,卻可惜治國有術教子無方,他的寶貝兒子也成為天字第一號的紈絝子弟。更糟糕的是,這孩子在十五歲那年即位後,便被一幫居心不良的太監所包圍,日日玩耍夜夜笙歌,完全忘記了自己對帝國和臣民的責任擔當。

朝廷大臣便覺得不能不管。

牽頭的是戶部尚書韓文。在他的主持下,一份言簡意賅的奏摺送達了御前,要求是將那些太監交付法司。為了保證達到目的,韓文特地交代起草人:不要寫得文縐縐的,否則皇上看不懂。也不要長篇大論,否則陛下看不完。

這是一顆重磅炸彈,少年皇帝看完就嚇哭了。

而且,掌管東廠的司禮太監也站在朝臣一邊。

被指控的那幫傢伙則跪下來圍著皇帝哭。

唯獨劉瑾沉得住氣。當時,他是全面負責皇帝娛樂活動的鐘鼓司掌印太監,自然關係重大。劉瑾的辦法,是將此事歸結為東廠和朝臣針對他們個人的合謀。只不過,如果這些陰謀得逞,年輕的陛下將不再能擁有自己的獵裝、動物園和宮廷樂隊,更不能化了裝在北京的街頭閑逛。

武宗馬上急了:那你說該怎麼辦?

劉瑾答:司禮監換人。

這件事並不難辦,劉瑾當天晚上就接管了司禮監,成為在皇帝與朝臣之間賺差價的中間商。挑選玩具和引導遊戲的事情當然繼續進行而且花樣翻新,請示彙報工作則故意選擇在武宗玩得興緻勃勃的時候。得到的回答當然是:朕要你是幹什麼的?自己看著辦,不要煩朕!

劉瑾恭敬地退下,任由武宗去做頭號玩家。

後來魏忠賢對付天啟皇帝,也是如法炮製。

滿朝文武,則成為遊戲中的人物。

有個名叫劉宇的便被玩弄。起初,劉瑾收紅包每次不過數百金,這傢伙卻哄抬物價一送就是上萬,於是從左都御史升為兵部尚書,後來又如願以償當了吏部尚書。

可惜他沒想到,劉瑾心目中的吏部尚書是張彩。張彩是劉瑾的陝西老鄉,風度翩翩一表人才。兩人初次見面,劉瑾就緊緊握住張彩的手驚呼男神,還讚不絕口地說:外官多不懂事,見了皇上就來見我,你這鄉黨卻姍姍來遲,好!

吏部尚書的職位,也必須挪出來。

結果是劉宇被任命為文淵閣大學士,卻只來得及在內閣請劉瑾吃了一餐飯。因為第二天他興緻勃勃上班時,被劉瑾攔在了門口。劉瑾皮笑肉不笑地說:呵呵呵,怎麼著,還真想做宰相啊?這個地方哪裡是閣下可以天天來的!

劉宇羞愧難言,只好申請告老還鄉。

這樣看,劉瑾才是頭號玩家。

我們知道,這個吃了空心湯圓的劉宇,在《明史》中是歸入閹黨也就是宦官走狗的,待遇尚且如此,其他人的境況可想而知。正統三年六月,由於發現一封匿名舉報信,劉瑾居然命令朝廷大臣跪在奉天門下讓烈日暴晒,到傍晚又將五品以下官員全部收監。直到第二天,劉瑾發現匿名信的作者可能是宮中宦官,這才將那些無辜的人放出。

如此公然羞辱士大夫,就連某些宦官都看不下去。太監李榮給罰跪的官員送去了冰鎮西瓜,太監黃偉則以假裝訓斥的方式表達自己的不滿:好男兒敢作敢當!書信中所言都是為國為民的話,為什麼不站出來承認,要嫁禍他人?

結果,李榮被閑置,黃偉被打發到南京。

有皇帝做後台,劉瑾有恃無恐。

朝野上下只好忍氣吞聲。

然而棋局也說變就變。正統五年四月,封地在今天陝西省慶陽市的安化王謀反,打出的旗號跟朱棣當年一樣,也是清君側。劉瑾當然不會將那篇指名道姓聲討自己的檄文交給皇帝,已經成年的皇帝也知道劉瑾打不了仗,因此派出討伐叛軍的統帥是都御史楊一清,監軍則是太監張永。

其實,大軍抵達陝西時,安化王已經被當地政府軍將領抓獲,他那流產的暴亂僅僅持續了十八天。楊一清和張永的任務也從平叛變成了押解人犯,體面而輕鬆。

這是一個機會。

楊一清很清楚,張永雖然是宦官,卻是劉瑾極力要排擠的對象,因此勸他在面見皇帝時,將安化王謀反與劉瑾亂政的關係奏明陛下。楊一清還說:這次平叛重任,皇上不選派別人而獨付公公,可見公公在宮中的分量。這些話,其他人說了沒有用,只有公公能說,也只有公公能行。

張永問他:如果陛下不聽呢?

楊一清答:那就哭,請求死在皇上面前。

張永又問:如果陛下同意呢?

楊一清答:繼續哭,請求立即執行,否則禍不旋踵。

張永依計而行,並且搶在劉瑾安排的時間之前回到京城獻俘闕下。武宗既能耀武揚威,又有喝酒的理由,興高采烈地設宴慶功。碰巧的是,當天晚上劉瑾有事先退,張永便拿出安化王謀反的檄文,向皇帝力陳利弊,請除國賊。

武宗卻回答:不說這個,喝酒!

張永哭著說:今夜一別,老奴再也見不到陛下了。

武宗這才問:劉瑾他到底想幹什麼?

張永答:取天下。

武宗說:隨便他拿就是。

張永問:天下歸了他,陛下到哪裡去?

武宗這才酒醒,下令禁衛軍包圍劉瑾的府邸,第二天又接受張永建議親往劉宅視察抄家。結果不但抄出了金銀財寶和武器裝備,還有內藏匕首外飾貂皮的團扇。

皇帝勃然大怒:這狗奴才,果然謀反!

劉瑾迅速被錦衣衛押到午門候審。

負責審案的刑部尚書卻戰戰兢兢。

劉瑾也氣焰囂張:你們誰不是我提拔的,敢審?

審判官們居然都嚇得後退一步。

只有駙馬蔡震冷笑一聲:我就不是。

當然不是,他是武宗的姑父。

於是,駙馬爺以皇親國戚的身份,下令狠狠地給了劉瑾幾耳光,然後厲聲喝道:朝廷命官乃天子之臣,誰是你這逆賊提拔的?你那些武器裝備又是幹什麼的?說!

劉瑾答:保衛皇上。

蔡震問:為什麼藏在家裡?

劉瑾張口結舌,半天說不出話來。

武宗立即下詔:不必複審,凌遲!

用刑持續了三天。割下的肉,則成為受害者們爭相購買必欲食之而後快的搶手貨。這並不難理解,因為劉瑾迫害的不僅只有政敵,就連外來貧民和下葬死人都不放過。

劉瑾是被千刀萬剮了,廠衛卻還在,以宦官為主的特務也遍布全國:軍隊有監軍,財政有稅監,物流有採辦。一個政權,居然誰都不相信,誰都要監控,豈非變態?於是我們不禁要問:這種心理和手段,又究竟出自何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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