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軍統六哥 第155章 道不同不相為謀

林木森看了耿朝忠一眼,正要開口講話,耿朝忠卻擺擺手,轉過頭歉意地看了沐幼安一眼,沐幼安連忙站起身來說道:「周先生,既然遇到舊友,那我就先走了,你們敘舊即可。」

「好,那大姐您路上小心。」耿朝忠恭送。

林木森也微笑著客套了一番,把沐幼安送出了門外,然後在耿朝忠的對面坐了下來,面帶微笑的伸出手:「新秋生遠思,此去未應遠。同志你好,我是游無魂。」

游無魂!

當這個名字從林木森的口中說出來的時候,即使已經有了心理準備,耿朝忠臉上仍然露出了難以掩飾的震驚之色。

「沒想到,不是她,也不是他,反而是你。」耿朝忠看著剛剛走出門外的沐幼安背影,喃喃自語。

「是她,也不是她,是我,也不是我。游無魂,本來就不是一個人。」林木森摘下禮帽,輕輕的放在了桌子上。

「此話怎解?」耿朝忠的臉上不由得露出幾分好奇。

「游無魂,從來就不是一個人,而是一群人。自從曹光遠從廣州營救了兩船黃埔系共產黨員的時候,他就成了第一任游無魂,而當他離開南京前往濟南就任黨調科科長的時候,幼安就成了第二任游無魂,而我,是第三任。」林木森說道。

「我明白了,」耿朝忠嘆息著,「怪不得,黨調處和特務處找了游無魂這麼久,都摸不著頭腦,原來,游無魂從來都不是一個人!」

「是的,游無魂是策劃者,組織者,也是保護者,他不可能位於台前,曹光遠的地位太顯赫了,自從他擔任了濟南黨調科長以後,他就已經不適合在這個位置上了。而當曹光遠回到南京,和幼安建立密切聯繫以後,幼安也不適合在這個位置上了。」

林木森的眼睛裡,不再是茶館老闆那雲淡風輕的眼神,而是一種警惕,一種老謀深算的幽光在閃爍。

「那我想,你們之間是互相不知道彼此身份的?」耿朝忠問道。

「是的,幼安不知道曹光遠是第一任游無魂,而曹光遠也不知道幼安是第二任游無魂,而他們,都不知道,我是第三任游無魂。」林木森微笑道。

耿朝忠也笑了,現在他已經明白了,游無魂,是一個保護者的角色,他永遠只能在幕後,任何人,一旦有了暴露的一絲可能,就會被切斷以往的聯繫,只有這樣,才能保證組織體系的連綿不絕。

「長話短說,你今天聯繫我,還發出方舟警告,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林木森開口問道。

「沐幼安已經被盯上了,戴老闆已經決定,今天晚上動手,抓捕從上海來南京的同志……」耿朝忠長話短說,將自己的謀劃和後續事情的發展說了一遍。

「你不應該這樣做,」聽完耿朝忠的描述以後,林木森很明確的表明了自己的態度,「沐幼安,本來就是曹光遠的保護色和安全閥,如果曹光遠一旦被懷疑,他就會把所有的疑點都推到沐幼安身上,必要時,她會不惜犧牲自己,來保護曹光遠,這本來就是她的任務。你不應該插手這件事。」

「特務處不敢輕易動曹光遠,但絕對敢動沐幼安,這點我想到了,但,我不能就這樣看著沐幼安進入深淵!」耿朝忠的眼睛裡,露出幾分厲色。

他明白了,沐幼安,就是一個早已準備好的犧牲品,她自己,恐怕也早就有了這方面的覺悟!

「紀律是鐵打的,革命總有犧牲,為了保護重要的情報線和交通線,無數同志甘願為此付出血的代價,我們並沒有強迫任何人!今天,沐幼安會為曹光遠做出犧牲,必要時,我也會為沐幼安做出犧牲!」林木森的語氣也嚴肅起來。

「不要跟我談什麼犧牲!」耿朝忠眼睛裡露出憤怒的神色,「現在我只有一個請求,讓沐幼安撤離,讓上海來的同志撤離,讓曹光遠撤離!」

「你知道,不行的……」林木森的臉上露出痛苦的神色,但他的語氣卻依然堅定,「如果他們都撤離了,南京的工作誰來做?南飛同志離開之前,將所有的事情託付給了我,我決不能讓南京的事業就此毀於一旦!」

頓了頓,林木森的眼睛盯住了耿朝忠,繼續說道:「還有,如果我們就這樣撤了,那麼方組長你呢?」

耿朝忠頓時啞口無言。

他明白,如果這些人都跑了,那所有的疑點,都會落在自己頭上!

「南飛同志告訴過我,無論如何要保護好你的身份,你的重要性,甚至不比曹光遠差!我說了,你不該插手這件事。現在,你回去,按照戴雨農布置的計畫行動,不用手軟,不用慈悲,革命,不需要慈悲!」

林木森斬釘截停地說道。

這一刻,眼前這個儒雅隨和的茶館老闆,似乎化為了怒目金剛,在他的眼裡,沒有了絲毫的人情冷暖,只有鐵一般的紀律和原則!

耿朝忠沒有說話,也沒有被林木森的語氣所震懾,他死死地盯著林木森的眼睛,顯然,他不能同意林木森的選擇。

「你放心,曹光遠不會有事,沐幼安根本不知道曹光遠的真實身份,事情到了她那裡,也就結束了。至於上海來的同志,你不用擔心,你們抓捕他的時候,我會組織營救。」林木森繼續說道。

耿朝忠沒有回答,抬起手腕看了看錶,現在已經是晚上六點鐘,如果不出意外的話,上海來的同志,應該會在九點鐘以後去接人——現在這個時間段,巷子里依然人來人往,接人必然是在深夜。

「我估計,還有三個多小時,你打算怎麼營救?」耿朝忠問道。

「我會在他進巷子前,提前通知他離開,」林木森回答,「當然,他會在進巷子後,發現有人監視才開始逃跑,這樣可以消除他提前得到通知的懷疑。」

「他跑不了的,」耿朝忠搖頭,「那條巷子四周,早已布滿了我的人,他只要進入方圓半里地,註定插翅難飛。」

「所以,你的計畫本來就是錯誤的,原本,我們只需要犧牲幼安一個人,而你為了營救幼安,卻又牽扯上了上海的同志,這是情報工作的大忌!」林木森的臉上,終於露出幾分怒色。

「我低估了戴雨農,或者說,我高估了我自己,」耿朝忠坦承自己的錯誤,「但是,我依然不贊成你的做法,任何人,都不應該被輕易犧牲,即使是南飛同志在這裡,也不會贊同你的做法!」

「我現在沒時間和你爭這個,這是唯一正確的選擇!」林木森也抬起手腕看了看錶,「好了,就按我說的做吧,上海來的同志應該很有經驗,他不會被抓的。」

耿朝忠怒極反笑,他明白了,林木森這是打算再犧牲一個人。

「好,既然如此,那就按你說的辦。」耿朝忠站起身來。

這場談話,沒必要再繼續下去了。

也許,林木森說的是對的,革命總有犧牲,今天犧牲你,明天犧牲我,後天犧牲他。

呵呵。

林木森也搖了搖頭,站起身來。

他知道,自己的所作所為是何等殘酷,但經歷了四一二的腥風血雨之後,林木森的心,早已經冷硬似鐵。

……

出了門,耿朝忠沒有再去跟蹤沐幼安——根本就沒必要,沐幼安是絕對不會逃跑的。

他撐起油紙傘,沿著鼓樓街往使館路走,足足走了半個小時,才來到了自己的秘密據點,那棟二層的小洋樓,進了門,來到雜物間,從暗格里拿出一個皮箱,打開皮箱,一套鋥亮的槍械出現在面前。

沒錯,是自己那柄很久沒有動用的79式狙擊步槍。

接著,他提起了另一柄沉重的油紙傘,然後仔細的喬裝打扮,片刻後,耿朝忠再次變身為一個西裝革履的洋人。

撐著油紙傘,拎著皮箱,耿朝忠很快出了門,沿著使館路一排排外國公使館走來走去,物色著自己的目標。

晚上七點鐘,終於有一輛黑色小轎車趁著夜色從英國領事館裡開了出來,漆黑的雨夜,黑色小轎車在泥濘的路面上緩緩前行,裡面開車的是英國領事館參贊秘書查爾斯。

查爾斯打了個哈欠,小心翼翼的開著車,嘴裡甚至哼著一首倫敦小調——這鬼天氣,讓他想起了倫敦的雨夜。

正要拐彎的時候,路口處突然衝出來一個人影,猝不及防的查爾斯拚命剎車,但路太滑了,長長的剎車聲中,汽車依然撞上了那個路人,只見那個路人身軀猛地一頓,接著就騰空而起,翻滾著落在了泥濘的地面上。

「Fuck!Bullshit!!」

查爾斯破口大罵著,但還是停下車,打開車門走了出去。

明晃晃的車燈下,一個人在地上痛苦呻吟,查爾斯走進此人身前,低頭查看,那人高鼻深目,竟然也是一個外國人!

「Fuck!Bullshit!!」

一連串髒話從傷者的嘴裡噴涌而出,查爾斯鬆了口氣,罵的這麼起勁,應該沒什麼大事。

「尊敬的先生,您沒什麼大礙吧!」查爾斯忍住怒氣,依然維持了相當的體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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