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滿蒙之刺 第90章 白頭山血統

白山黑水,雪白血紅。

耿朝忠曾經讀過張正隆那本曾被列為禁書的報告文學,書中百萬人鏖戰,十萬人傷亡的血肉磨坊,現在卻只是個寧靜和諧,只有區區數萬人的小城。

告別了周丙和小易,在四平經過短暫的休養後,耿朝忠領著海生出四平,過公主嶺,搭乘北滿鐵路奉長線,很快就到達了吉林的首府,長春。

剛下火車,耿朝忠就遞給海生一個紙條,讓海生按圖索驥,前去探路,耿朝忠則等在火車站,直到半小時後,海生領著一個光頭出現在車站為止。

「兄弟,你終於來了!我還尋思著,這麼長時間不來,你已經返回奉天了呢!」

一個穿著綢子馬褂,腳踏千層底,領著數個家丁,一副土豪惡霸模樣的光頭漢子出現在了站台,正是扁擔隊隊長王天木——事實上,王天木本身就是長春人,家裡還薄有資財,否則,那時的東北陸軍講武堂,也不是身無分文的農村窮漢能上的。

自從在奉天和耿朝忠分別以後,王天木就提前趕往了長春,而他手下的扁擔隊成員,則化整為零在奉天潛伏。他則打算在長春久住一段時間,順便看望一下久未謀面的老娘。

十月份的長春,氣溫已經偶爾接近零度,王天木卻依然敞著懷,一副不畏寒風的模樣,他吩咐幾個下人去接著耿朝忠的雨傘和手提箱,耿朝忠則笑著婉言謝絕。

「走吧,去我家坐坐,順便看看我老娘。」

王天木一邊說話,一邊當先領路,攔了幾輛黃包車,沒多久就來到了自家的宅子里,只見這宅子足足七八畝地大小,寬敞明亮,裡面甚至還有丫鬟僕人走動。

耿朝忠卻是有點驚詫,他實在沒想到,王天木家裡竟然這麼有錢!

「怎麼樣,我這宅子還不錯吧!」

王天木看到耿朝忠的神情,不禁洋洋得意。

其實這王天木在不幹工作的時候,倒還真是個妙人,說話做事透著濃濃的一股東北大碴子味兒,有啥說啥,看上去就和當地的東北大老爺們沒啥區別。

不過耿朝忠卻知道,這傢伙肚子裡面彎彎繞可多著呢,之前走的時候,一再邀請自己來長春做客,也不知道打的什麼主意。

進了堂,一個五十多歲,滿臉富態,看上去和王天木有幾分相似的小腳老太太拄著拐杖,一彈一彈的跳出來,一見面就抱住了王天木,不住口的埋怨:「我的兒啊,我還以為你又不要老娘了,上回偷偷摸摸跑出去,一跑就是十幾年,這回你要是再跑了,我就在那房樑上拴根繩子,弔死在那兒!」

王天木一把將小腳老太太抱起來,像抱媳婦一樣放回了堂屋的椅子上,笑著說:「哎呀,那可別,您這腳就是上個椅子都費勁,別繩子還沒搭好,就摔個屁股敦兒,到時候我還得給您找郎中呢!」

耿朝忠笑眯眯的站在一旁,看著兩人母慈子孝,心中也不免有點感慨。在外面再如何兇狠世故,潑辣狡詐,回了家也只是那個父母口中的兒。

兩人嘮叨了一會兒,王天木把耿朝忠介紹給母親,那老太太看耿朝忠年輕,一直以為是王天木領回來的隨從,現在才反應過來,又是一頓噓寒問暖姓甚名誰家住何方,一直嘮叨了足足半個小時,王天木才擺脫了老母親的糾纏,領著耿朝忠跑了出來。

「走,耿兄弟,我在外漂泊這麼多年,還是第一次把人領到我家裡來,手下的幾個兄弟知道我是東北人,卻從來不知道我老家到底在哪裡,耿老弟,你可是第一個啊!」

「王兄如此看重,耿某受之有愧啊!」耿朝忠拱手謙遜。

「不必,我們出來鬧革命的,早就沒有家了。這麼多年過去,我還是第一次回家,要不是我隔三岔五寄點東西回來,恐怕我娘都以為我不在人世了。對了,我剛才聽耿兄弟說,你是河北人?」

王天木隨意的看了一眼耿朝忠,問道。

「沒錯,我家離滄州那邊不遠,從小學了點拳腳,前兩年抓壯丁,跑到島城當了巡警,後來莫名其妙的進了黨調科行動隊,現在都還沒搞清楚怎麼回事呢!」

耿朝忠小心翼翼的回答,他不知道王天木約自己過來,表現的如此推心置腹,到底是什麼個意思。

看耿朝忠不著痕迹地介紹著自己的來歷,王天木洒然一笑,開口道:「耿老弟,你不必多心,我不是問你履歷,也不是替復興社打探你的來路。今天找你來,是想請你幫個忙。」

「幫忙?」耿朝忠愕然。

「沒錯。」

王天木自失的一笑,臉上露出幾分凄涼,開口說道:「耿老弟,你有所不知,我1912年就在東北鬧革命,是東北最早的一批革命黨人,沒想到混到現在,越混越回去了,以前還想著光宗耀祖,現在呢,只想著能保住身家平安就可以嘍!

所以我拜託你一件事,如果有空,就幫我照看一下我的老娘,我王天木感激不盡!」

王天木說話很是痛快,但耿朝忠卻一時有點無法接受,這王天木明顯是要託孤,但為什麼不託給復興社內部的自己人,反而托給自己這麼一個外人?

王天木卻似已看透了耿朝忠的心思,他伸出手,拍了拍耿朝忠的肩膀,語氣沉重地說道:「莫怪老哥我交淺言深,這次我來東北,執行的任務可謂是九死一生,我帶過來的兄弟,都不知道最後能活著回去幾個,如果不是實在無人可托,我也不會找耿兄弟你。

再說了,自從那天和你見面,看你將偌大一家鐘錶店付之一炬之後,我這幾天就盤算來盤算去,你這種人應該不太容易見利忘義,也不大容易被收買,我想了半天,竟然找不到比你更合適的人選!」

耿朝忠只是搖頭苦笑,開口道:「王大哥,你可是高看我了,所謂忠誠,只是因為背叛的籌碼不夠,萬一到時候日本人對我威逼利誘,我可不一定能不動心!」

王天木哈哈大笑,又重重地拍了耿朝忠的肩膀幾下,看到耿朝忠呲牙咧嘴的樣子,才想到耿朝忠肩傷未愈,歉意的笑了笑,說道:「耿老弟說笑了!要是有人能開出能讓你耿兄弟動心的東西,那我這託付也算值了!」

耿朝忠揉了揉肩膀,這年頭的人不知道是什麼習慣,老喜歡拍肩膀,這王天木手勁又大,差點拍的自己舊傷複發。

不過現在一想,王天木的想法也情有可原,畢竟身邊的人都是執行特殊任務,過的都是朝不保夕的日子,他自己離家這麼久,也沒有什麼親朋故舊,還不如託付給一個看上去不太愛錢,並且行事果決的同僚。

王天木看耿朝忠默然,知道他答應了自己的請託,臉上露出幾分笑容,然後拿出十幾張日幣,遞給耿朝忠,開口道:「這是我從日本人那裡搶的,現在不好出手,以後有機會你幫我兌換了,換成大洋送給我娘,我明天就要回奉天。」

耿朝忠也不謙讓,接過了紙幣。

看來,王天木這回回奉天執行的任務一定非常兇險,否則,他不會動了念頭,想要把老娘託付給自己。

想到這裡,耿朝忠目視王天木,開口道:「王大哥,看這樣子,上面已經有了任務。我在奉天還算有點關係,如果有需要,你可以到滿鐵附屬地找一家名字叫:北川鐘錶行的鐘錶店,到時候會有人接應你。」

「行。」

王天木也不推辭,一口答應了下來,能多一份保命希望總是好的,能活著,沒人願意白死。

商量好一切,王天木拉著耿朝忠的手,囑咐道:「我走了,你就在我家院子住下,認我娘當個乾娘,裡面的丫鬟啥的,想要哪個就要過來做個小,多住幾天,過了冬,把傷養好了再走,如何?」

耿朝忠無語。

今天他是真沒想到這王天木找他過來為的是這事,本來只是打算順便來長春,去見一下朱胖子聯繫的一路義軍,見王天木只是順帶。

這下倒好,倒多了一個乾娘!

不過,王天木的離去,也讓耿朝忠自在不少,這人看似粗魯,實則非常精明,他一走,自己的活動就少了很多顧慮。

畢竟現在帶的可是朱胖子的任務,見的人更是直接受我黨遙控指揮的地方武裝,如果被王天木知道了,肯定會產生懷疑。

10月15日,就在張少帥宣布就任中華民國陸海空副總司令的那天,耿朝忠帶領著小易來到了長春的一處小酒館,與約定的接頭人接頭。

「你好,同志,我叫金成柱,歡迎您來到吉林!」

與耿朝忠接頭的是一個二十齣頭的年輕人,與耿朝忠年齡相仿,長相倒也頗為英俊,不過聽名字,應該是朝鮮人。

「我叫霍雲風,同志可當不起。我也是受人介紹,聽您的名字,您是朝鮮人?」

耿朝忠用了化名,這次來北滿,遵照朱胖子的囑咐,自己的身份只是一名軍火商,只做生意不站隊。

「沒錯,我是平安南道大同郡古平面南里人,五年前來的中國,前些天剛從牢裡面放出來。我們有個朝鮮人反日組織,大約二十幾號人,但是現在嚴重缺乏槍支,需要您的幫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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