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的報紙上總算有足夠多的東西可以報道了。振奮人心的揭幕儀式,格拉斯頓先生的演講,轟動性的逮捕行動,這些內容完全能讓編輯和記者寫出好的主題。被捕者高尚的人格以及這場「弓區謎案之爭」(昨夜的爭鬥在民間已經有了個名稱),又給報上的文章和插畫添加了鮮活的作料。莫特萊克先生在儀式後的舉動,又為這個戲劇性的夜晚增添了濃墨重彩的一筆。他在燈滅的時候離開了會場,悄無聲息地越過了幾道警察的封鎖線後,走進了最近的警察分局。分局長看見他時非常激動,竟然沒有理會莫特萊克投案自首的請求。但出於公正,當地的警察在了解情況後還是扣留了他。令人不可思議的是他的作法並沒有壞了規矩。有人認為自首說明了莫特萊克先生的無辜,而另一些人認為這是他在自覺脫罪無望後做出的無奈舉動。

格羅德曼開心地讀著晨報,他一邊嚼著雞蛋,一邊咯咯直笑,好像昨晚的場面是他的傑作。平日里憂鬱寡言的主人突然神志癲狂,珍妮對此非常警覺。就像丈夫所說的那樣,格羅德曼的冷笑毫無美感,但他本人一點也不自覺。溫普不僅捅了個大婁子,而且所作所為受到了在場記者的一致譴責,雖然這一切並沒有如他所願出現在第二天報紙的戲劇欄目上。自由派報紙稱他的行為威脅了格拉斯頓先生的生命;保守派報紙說他釋放了弓區黑社會潛在的暴力元素,把一個平常的聚會升級成危害嚴重的暴力衝突,給人民的生命財產帶來了損害。但「湯姆·莫特萊克」最終還是成了各方注目的焦點。從某種意義上講,他是這場衝突唯一的受益者。

當莫特萊克被帶到主審法官面前時,他要求推遲為自己辯護的時間。緊接著由於新證據的出現,法庭決定以謀殺阿瑟·康斯坦特的罪名對他進行起訴,溫普終於轉運了。人們的注意力重新聚集在疑案上,全世界的人紛紛熱議著這個難解的謎團。

到了二月中旬,這場偉大的審判終於重開了。財政大臣又一次錯過了這個充盈國庫的絕好機會。劇情的精彩足以輕易地沖抵演好這場戲所需花費的成本——演職人員的工資、明星的出場費以及租用劇場的費用,這些在預期的巨額收入面前都可以忽略不計。因為這是一幕永遠無法複製的好戲;一幕哪怕主角並非是女性,但女性觀眾仍然情願取下時尚的耳環去換取門票的好戲。根據從地方法官的檢查報告中透露出來的一點點消息,以及全國各處招貼著的有關尋找關於一個名叫傑茜·戴蒙德小姐的海報來看,這齣戲里無論如何還算有一個女性。查爾斯·布朗-哈蘭德先生為莫特萊克進行辯護,他是由應此事而成立的「莫特萊克辯護基金會」請來的(捐款來自於從歐洲大陸到澳大利亞的廣闊區域),哈蘭德先生因為得到了東區勞工代表的支持而充滿信心。而代表帝國、女王和法律秩序的公訴人則由羅伯特·斯皮戈特先生擔當。

斯皮戈特先生在敘述案情的時候說:「我準備向各位說明被告在經過精心的準備之後,是怎樣無情地殺害他最好的朋友、同租者阿瑟·康斯坦特先生的。他謀劃得非常周密,以致幾周來這起案件幾乎使全世界的人都束手無策。幸運的是,蘇格蘭場刑偵部門的愛德華·溫普先生慧眼識破了罪犯的計謀。我準備向各位說明被告的動機源於嫉妒和報復。他不僅嫉妒康斯坦特先生對工人運動有更大的影響力,更重要的是,兩人還共有一位女性知己,這一因素加深了被告的殺意。在這起案件的論述過程中,我的訴狀也許會揭示出被眾人視為聖徒的被害人鮮為人知的另一面。即便如此,我也將勇敢地擔當起這個責任,把最真實的情況毫無保留地展示在大家面前。我準備向各位說明謀殺是在十二月四日清晨,比六點半稍早一點兒時實施的。被告憑著非凡的才智,先是假裝搭早班火車前往利物浦,製造了一個不在場證明。接著他回到家,用兩小時前故意留在門閂上的鑰匙打開了前門,再用事先準備好的鑰匙開門進入了康斯坦特先生的房間。之後他切開被害人的喉嚨,把剃刀放進口袋,重新鎖上了門,使門看上去像上了閂的。然後他下了樓,拉開外門上的閂,出門後他再把門反鎖上。這樣他就能及時到達尤斯頓路火車站,趕上去利物浦的第二班火車。濃密的大霧幫助他完成了這整個過程。」以上就是控方的大致推斷。莫特萊克站在被告席上,臉色蒼白,並不時用不羈的目光挑釁著公訴人,當他聽到訴狀的某些部分時,臉部發生了明顯的抽搐。

達普頓太太是控方傳喚的第一個證人。這時她已經學會了怎樣合法地去打探別人的隱私,但她的興緻看上去並不高。

「十二月三日的晚上,你是不是給被告送過一封信?」

「是的,正如你所說。」

「他讀這封信的時候有什麼反應?」

「他突然臉色蒼白,顯得十分興奮。他讀完信後馬上走進了樓上那可憐人的房間。我擔心他們會吵起來。他本該讓康斯坦特的最後幾個小時過得更為平和的。」(台下大笑)

「接著又發生了什麼?」

「莫特萊克先生氣沖沖地出去了,然而一小時後他又回來了。」

「他回來後告訴你第二天他要搭早班車去利物浦?」

「沒有,他說他要去達文波特。」(一陣驚呼)

「第二天早晨你是什麼時候起床的?」

「六點半。」

「你平時不是這個時候起床的嗎?」

「不,我平時六點起床。」

「為什麼你那天會睡過頭?」

「世上總會有不幸發生。」

「那天早晨是不是霧氣很重,天色陰暗?」

「並不是因為這個,不然我每天都會起晚。」(笑聲)

「上床前你喝不喝酒?」

「我喜歡喝杯茶。我一般沏得很濃,不加糖。它能幫助我安神。」

「是這樣啊。當莫特萊克告訴你他要去達文波特的時候,你在什麼地方?」

「我正在廚房裡喝茶。」

「你是否在暗示,被告可能在你喝的東西中摻了什麼可能讓你睡過頭的東西?」

證人(極度震驚):「那他該被槍斃。」

「我想也許他能在不引起你注意的情況下做到這點,是不是這樣?」

「如果他能想出辦法在那種環境下殺死康斯坦特先生,那他一定有辦法在我的茶里下藥。」

法官:「證人的回答應該僅限在事實範圍內。」

公訴人斯皮戈特先生:「我必須向法官大人您說明,證人的說法並非妄斷。它精確地描述出了幾種可能性之間的互相依存關係。好了,達普頓太太,現在請您向我們說明一下那天早晨六點三十分您起床後所發生的情況。」於是達普頓太太複述了她在聽證會上的證詞(她又說了一些與上次不同的陳詞濫調,不過並沒有什麼本質上的不同)。比如說她開始是如何感覺到不對的,她怎樣發覺大門被掛鎖莫名其妙地鎖上的,她是如何找來格羅德曼,並和他一起闖進卧室的,以及她們是如何發現屍體的——這些公眾已經爛熟於心的內容,又一次從她的嘴裡擠了出來。

「看看這把鑰匙(鑰匙被傳遞給證人)。你能認得它嗎?」

「我認識它。你從哪兒把它找來的?這是我二樓的房門鑰匙,我想我好像把它掛在門上了。」

「你認識一位名叫戴蒙德的小姐嗎?」

「當然認識,她是莫特萊克先生的女朋友。不過我想莫特萊克先生可能永遠都不會娶她,真是個可憐的女孩。」(一片騷動)

「為什麼不會娶她呢?」

「對她來說,莫特萊克先生身份太高貴了。」(一陣竊笑)

「你的話里沒有其他的意思?」

「其他的我就不能多說了。她只來過一兩次,上次她來還是去年十月的事呢。」

「她那時看上去怎樣?」

「她很痛苦,但她不會讓你發現這點。」(笑聲)

「謀殺案發生以後被告人有沒有什麼異常的表現?」

「他總是顯得十分憂愁,為事件的發生感到痛苦。」

換由辯方律師進行提問:「被告人是否曾住過康斯坦特先生現在的卧房?後來他是否自願調換了房間,以便康斯坦特先生能在一層上有兩個房間?」

「是啊!但他像是對此並不在意。」

「還有個問題想問問你,當他住在那個房間的時候,被告人是否丟過鑰匙,並且重新配了一把?」

「是有這事,他是個粗枝大葉的男人。」

「你知道十二月三日晚,被告人和康斯坦特先生談了些什麼嗎?」

「不知道,我聽不見他們的談話。」

「那你怎麼知道他們在爭吵呢?」

「他們的聒雜訊實在太吵了。」

查爾斯·布朗-哈蘭德律師(語氣非常尖刻):「但我現在和你說話的聲音也很響,難道你能說我在吵架嗎?」

「得要兩個人才能吵得起來。」(一陣大笑。)

「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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