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9章 誰人站得高

皇氏多穿白服,說是白服,其實就是苧麻本色,扔到淮中城,這完全夠不上「白」,只能說是「黃」「褐」。

倒也不是說皇氏穿不起絲綢,而是傳統就是如此,除了重大禮儀場合,皇氏上上下下,除了女子,男丁都是身穿麻衣甚至是葛衣。

只是這一回,老皇夫子穿的是一身紅黑絲袍,透氣涼爽不說,內襯是木棉布,價格極其昂貴。

列國之中,能加工木棉的國家,少之又少,前幾年還有楚國、羅國、越國可以加工生產。

如今所有木棉貨源,都掌握在了漢國手中。

實際上,只要是聰明一點的人,從老皇夫子的穿著打扮,就能判斷出來,皇氏的話事人都穿這麼新的絲綢、木棉布了,他跟漢子國到底啥關係,還用多想嗎?

而且跟老皇夫子一眼,身著華服的還有蒙氏宿將蒙武,蒙武穿著看上去拙樸,實則用亮色絲線勾勒了神鳥圖案出來。

這種圖案,在淮南被稱作「雙鳳花」。

類似的工藝,或者說技法,只有淮南國家才有,北地根本不流行這個。

而蒙武今天的座位,基本上就可以當做是皇氏的一份子。

整個大廳之中,吵嚷聲不絕,各種討論,各種建議,但都沒有抓住事情的本質。

天氣本來就熱,很快討論激烈的人,都口乾舌燥起來。

此時,皇氏的奴婢們,將涼茶送到了眾人身前。

冰爽的涼水,他們不是沒有喝過。

但是冰霜的,帶著甜味的涼茶,他們沒有喝過。

只這一杯涼茶下肚,前來拜謁老皇善的人,都是猛然反應過來,這茶水,著實相當的不錯!

此時此刻,再怎麼腦子不靈光的,也是一個激靈,皇氏能拿這種東西來招待,這說明什麼?!

整個大廳,逐漸就安靜了下去。

拜謁會,成了品茶會。

香茗一杯,呷一口,果然是靜氣凝神,整個大廳,都涼爽了不少。

老皇夫子笑而不語,之前的爭吵,是諸多宋氏失敗者們的大倒苦水罷了。

這些人,這些家族,又有幾個能威脅到李解的呢?

一個都沒有。

戰場上得不到的,光靠一張嘴就有用?

或許有用,但可惜,即便是這一張嘴,在漢子國那裡,也談不上有多大的優勢。

安靜下來的大廳,不少人都是面面相覷,一時半會兒都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他們以為老皇氏是宋國內部的騎牆高手,是新君戴舉在老世族和新貴們之間的樣板工程,是橋樑,是招牌,是典型。

然而現在看來,他們以為自己上了高台,已經能跟老皇夫子聊一聊遠方景色的時候,卻不知道,老皇善早特么搬了個梯子上了高台的屋頂。

人只要站得高,就能看得遠。

這手只要伸的長,也能撈的多啊。

此時只要明白,皇氏已經倒向了漢子國,確切點說,是倒向了李解。

那麼之前的所有操作,所有套路,都可以解釋清楚了。

當然不少人都是內心發苦,你說你皇氏早早地豁出去投了李解,也不說吱一聲的?

現在大家多尷尬?

場面非常尷尬,只好一起喝茶掩飾。

唯有皇老夫子一個人,在那裡淡定地看眾人尬聊。

安靜的尬聊。

正常來說,這時候就應該找個機會散場。

可這些個宋國政治鬥爭的失敗者們,卻忍住了這種衝動,反而繼續僵持下來,慢慢地等,等老皇善開口。

只是他們又很清楚,老皇善不一定會開口討論下一個議題。

沒這個必要。

宋國的人間絕色,公主殿下南子,人已經在薛城住下。

她身旁有什麼人?皇氏女和蒙氏女。

老皇善根本不怕這些失敗者們的告密,有用嗎?皇氏、蒙氏聯手,加上其餘的姻親家族,有個幾家,足夠了。

剩下的家族再想進來分一杯羹,整個宋國,哪有那麼多的肉一起吃?

真要是能一起吃,子橐蜚時期,又何必搞得那麼難看,那麼僵硬。

當初要不是想拿下逼陽國,好好地擴充地盤,怎麼餵飽國內越來越多的殭屍貴族?

不是老皇夫子瞧不起他們,這些傢伙,全部加起來,聲音再響,嗓門再大,都比不過南子公主在李解身旁吹的一口氣。

現在,皇策這位皇氏未來的棟樑之一,就在薛城做事,看上去沒什麼問題,但只要深入了解了皇氏的譜系脈絡,就知道這是皇氏未來的重心,已經有了傾瀉。

至於皇途,人人都知道,他就是使節團的一份子而已。

位卑言輕,有什麼好關注的?

整個大廳在小聲尬聊的時候,換了一回茶水,上來的是甜品飲料。

甘蔗荸薺羹,甜到讓人忘記一切的美味。

倉吾的甘蔗,越地的荸薺,又是兩樣本來不該在宋國出現的東西。

儘管被熬煮了許久,但荸薺的脆爽鮮甜,還是讓不少人眉頭舒展喜開笑顏。

更重要的是,炎炎夏日,哪怕奔著秋收去了,有這麼一碗冷飲入口,整個人都是舒服慘了。

忽地,一人靈機一動,出來給老皇夫子行了個大禮,口中更是高喊:「葵丘商氏,叩謝司城所賜香茗甜品!」

言罷,再拜之後,這才起身道:「晚輩家中尚有俗事未曾料理,還請司城恕罪……」

如此操作,倒是把老皇善嚇了一跳,趕緊要起身還禮。

然而不等他這麼做,就見幾個年輕人同樣如此,行了大禮之後,再拜辭行。

不少派來中老年代表的家族,此時比較尷尬,他們要是學年輕人這般不要臉,那哪兒行?

可現在,眼睜睜地看著幾個家族都是放棄尊嚴,就是求皇氏拉一把,皇氏就算再怎麼無所謂,多多少少,指縫裡漏一點出來,總歸還是有的。

生存,才是第一重要的!

家族存續在此時,已經到了一個緊要關頭。

尤其是李解麾下將佐越來越叫囂復仇,鬼知道他們復個哪門子的仇,但理由嘛,只要說得過去,漢軍就能如狼似虎。

而且漢軍出戰,還真是相當的守規矩,魯國這般菜雞,魯國沒有說讓漢軍入魯作戰,漢軍還真就停了下來。

等到後來魯國人受不了了,要漢軍快速介入,漢軍選擇拒絕,那也是漢軍的理由。

淮中城流傳一句話,叫「名不正,言不順」,宋國內部不管多少人對漢子國恐懼仇恨,但也得承認,漢子國就是講究,就是師出有名,從來不是胡亂折騰。

整個大廳再度熱鬧起來,老皇善原本淡定的那張臉,此刻也是有點緊張。

如此大的動靜,想要瞞住,可能性不大。

這些宋國內部政治鬥爭的失敗者們,既是想要在他這裡尋找苟延殘喘的機會,也時帶著點惡意。

大家都是宋國人,關係也不差,都已經低三下四到這個份上了,你總得給點表示吧?

而且這麼多世族求你皇氏一家,這宋國到底是誰說了算?

傳揚到新君戴舉那裡,只怕是沒好果子吃嗷!

想法挺美好,然而等人走了之後,老皇善當機立斷,對皇氏族人道:「凡六十歲以上長者留下,其餘人等,分批遷往沛縣、蕭城、薛城。」

「老夫子,薛城內外,有客舍百二十間。」

有皇氏子弟,立刻提醒了一下老皇善。

「嗯。」

皇善點了點頭,然後道:「適才各地世族,不足與謀。」

至於其餘的解釋,一概是沒有的。

事到如今,皇氏上下相當的抱團,類似皇策、皇途這樣早早出去的,妻子早就不在宋國內部。

留在宋國,不成了人質?

前來拜謁皇氏的人,本想著是讓皇氏給個方便指條明路,卻哪裡想到,老皇善歲數雖然很大,平日里也是划水混日子,伺候子橐蜚也好,戴舉也罷,就是個滑不溜秋的泥鰍。

可這一刻,居然剛硬到了極點,客人前腳剛走,整個皇氏後腳就忙碌起來,開始舉族搬遷。

皇氏鬧出來的動靜不大,甚至可以說根本沒引起任何人的注意,連姻親家族蒙氏,都不知道親家其實已經只剩下老頭子們還在商丘。

水陸並用,睢水、丹水兩岸,多的是皇氏的隊伍。

等了兩天,終於有消息傳到了商丘宮,說是之前國內地方世族,紛紛齊聚商丘,只不過,他們不是來朝見君上的,而是去拜謁司城皇善的。

這讓戴舉頓時大怒,但他忍住了怒意,而是派人先去調查一番,看看是不是真的如此。

很快,消息就反饋給了戴舉。

前天的確有這麼一回事,並且地方世族的人,他們辭行的時候,都是行了大禮。

這說明什麼?

這說明在這些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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