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2章 臣不臣

和天子腳下的官吏不同,柳巴面貌醜陋,連五官端正都算不上。

當年周遊列國,他什麼都干過,武士、執戟士、弓手、御手……然而什麼都干不長久,就是因為相貌實在是有些不堪。

哪怕在故國六國,身為公子,也是最沒希望最沒前途的一個。

最根本的原因,還是因為面貌醜陋。

前往吳國蹭吃蹭喝,也只有在公子丑那裡,混來一頭牛。

而且牛也不敢殺,是李解殺了之後,他才有了口福,回到姑蘇之後,也算是順便甩了鍋。

一切的因緣際會,都在那一次遊歷上。

此時此刻,柳巴一臉的自信,面貌醜陋又怎樣?天下的六卿五官一個個英俊瀟洒、風流倜儻又如何?

為他牽馬者,誰還不是周天子的小伯呢?

什麼叫做大國使臣?!

「柳君一路辛苦。」

「恭迎柳子……」

過了洛水,還有澗水,這條洛水的小小支脈,才是周天子的護城河。

成周當年的風華,如今還能看到。

兩岸連綿不絕的,多是桃李、楊柳,冬季一過,澗水之畔的桃樹,便開始死命地抽花骨朵。

這真是令人叫絕的場面,柳巴見過很多風景,洛京,也不是沒有來過,以前來過很多次。

他周遊二十六國,吃過的苦,走過的路,實在是太多太多了。

但是,他從未駐足欣賞過哪怕一次腳邊的風景。

那是無趣又奢侈的行徑,唯有混口飯吃,才是他前進的源動力。

此時此刻,他卻駐足在澗水之畔,遠遠地看著那些桃李、楊柳,心中很是放鬆地冒出一個念頭:此間風華,定是宜人。

「此間風花,定是宜人。」

脫口而出,讓周圍的人都是愣了一下,有個伊伯小官,湊到一旁小聲問同僚:「此人為漢子採風?」

「住口!」

同僚額頭冒汗,根本懶得搭理,漢子國來了使臣,而且擺明了不是朝貢,這時候還有心思去關注別人說什麼廢話嗎?

瞄了一眼使節團的成員物資,整個洛京都是相當的緊張。

尤其是那些守備洛京的執戟士,他們是見識過鱷人、勇夫的,在鄭國境內,在楚國邊境。

這些鱷人、勇夫,根本無所謂周圍有多少敵人。

那種彪悍氣質,怎麼學都學不來。

「不知柳子此來洛……洛邑,是為何事?」

「君上聽聞周南有美姬,特來向天子求索!」

直言不諱,整個洛京都要震動一樣,一陣陣驚呼聲,由近及遠,很快人群都爆發出了議論聲,根本壓抑不住。

天下聞名的「色中餓鬼」,終於勒索人間絕色到周天子這裡了嗎?

要說憤怒,肯定是有的。

但要說竊喜,居然也有一點兒。

因為「色中餓鬼」固然極端好色,但有一點非常獨特,不是人間絕色,他根本懶得搭理。

魏氏昭娘、衛國豆子,這都是有名的人間絕色,這才為「色中餓鬼」所青睞。

如今,洛京居然也有這樣的人間絕色,為「色中餓鬼」所垂涎,這說明什麼?這說明洛京風華,果然正如「色中餓鬼」的使臣說的那樣,相當的宜人啊。

洛京的水土要是不養人,怎麼會有人間絕色呢?

只是,整個洛京的人都知道,這裡的人間絕色,只有一個。

那就是周天子的姊妹,很有可能出嫁秦國,住在周南的王姬。

能夠在大庭廣眾之下,把自己的愛好說出來的傢伙,貌似也就李解這麼一個混賬東西。

但那些暗中看熱鬧的洛邑大夫們,卻是鬆了口氣,只要漢子國是帶著友誼來的,那真是什麼都好說。

王姬有的是,要拿,便拿去吧。

能換來什麼好東西,才是重點。

那些人躍躍欲試,還沒有露面,但柳巴似乎沒有把動靜往小里折騰的意思,直接又開口道:「君上願以淮中甲兵、先王兵法為聘禮。」

此言一出,整個澗水都要翻滾一樣,這本就是冰雪消融的時節,河水本就開始咕嚕咕嚕流淌開來,此刻,卻因為這一句話,像是沸騰了一般。

不知道多收湊近了圍觀的人,都沒有再顧忌君子的儀態,賢達的風度,跑得比兔子都快,飛也似地返回家中,顯然要將這樣的消息,告訴族人。

近前迎接的人中,有留守在洛京的滑氏子弟,當初家中老祖,力排眾議舉族南遷的時候,不知道多少人覺得不理解。

而現在,年輕晚輩們,那些留守在洛京的人,則是一個個震驚不已。

這才過了多久?

一年?

時勢變幻之快,聞所未聞。

老滑稽的眼光,超出了族人子弟的想像。

終於有滑氏子弟反應過來,連忙上前行禮:「柳子當面,賤私滑氏後進,柳子此來洛邑,不若下榻滑氏小宅。家中雖是鄙陋,亦能遮風擋雨。」

這是客氣話,不管柳巴拒絕還是答應,都是有好處的。

答應了,自然是「蓬蓽生輝」;婉拒了,也讓人知道,他們滑氏在漢子國,是有存在感的。

「老滑子教誨,巴不敢忘,君上亦多稱讚,言老滑子乃是『一寶』,諸君還當多加珍惜。」

見柳巴突然很是和氣地還禮,有人提高聲量問道:「敢問柳子,何謂『一寶』?」

「君上曾言:家有一老,如有一寶。」

周圍氣氛為之一靜,旋即又是齊齊喝彩,更是有人擊節讚歎:「誠乃至理名言。」

見他們一個個從懷中掏出「小本本」的模樣,柳巴愣了一下,這畫面,似曾相識啊。

不過柳巴心中也是有了判斷:洛邑貴族,果然豪富。

就算是淮中城的造紙廠從未停歇過,紙張也是不敢人人消費。

好鋼用在刀刃上,紙張大多都用在辦公、教學、宣傳上。

如無必要,也是不拿來作畫練字的。

白紙極為昂貴,越白越貴。

只是那種麻色紙張,也被稱作白紙。

麻布的本色,這年頭,也是稱作「白」。

「家有一老,如有一寶。這李氏,果然非同尋常。」

遠遠地在城樓馬面內,有人在內側傾聽。

「吳人多有言其乃『李官』下凡。」

「荒謬之語,豈能相信?」

「那……又傳乃是吳威王血脈,也不知真假。」

「勾陳……」

用常理來判斷,那是真的不信。

可是勾陳這個人,別說被爆打過的人有點覺得搞不懂,就算沒有被爆打,也是看不明白啊。

自己明面上的兒子都死了一茬又一茬,結果一個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野人,卻一路風風光光,而且現在,居然位列諸侯,天下間不可小視。

就算現在漢子國暴斃,幾百年後,漢子國的人也能淡定地參與諸侯事物。

即便有人瞧不起,但「根正苗紅」啊,周天子蓋的章,還能有假?

「如今『天皇大帝』一事,只怕是瞞不過去的。大王見或是不見漢子國使臣,都是極為麻煩。」

何止是麻煩,雖然周天子的面子已經徹底沒了,可維持王畿內部的體面,還是要的。

真要是三天兩頭被諸侯上門羞辱,那還過不過日子了?

就是現在,周天子還得擺平洛京周圍土地的瓜分,大量的老姬家血脈,都成了老地主。

爭奪土地的樣子,那叫一個醜陋。

辱沒先祖的行徑,做得一個比一個快,偏偏周天子還不能痛下殺手。

這個周國,還需要他們這些鐵廢物來運轉。

「唉……」

一聲嘆息,一人在城頭上突然道:「倘若正如姬巴所言,漢子國以《威王遺書》為聘禮,也無不可!」

「還有甲兵,如今淮中甲兵,天下第一。」

「有得談,周南王姬,便送予李氏罷!」

「善。」

柳巴沒有進駐朝貢天子的封田,貢田周圍的屋舍,早就被周天下治下的豪強貴族們瓜分一空。

即便現在周國的土地越來越少,但每年還有大量的土地要被分封出去。

這種糟糕的情況,讓天子的財政極為不良。

也就是接著鄭國、晉國、楚國時不時發動的戰爭,周天子才能渾水摸魚。

當年周懟王在台上的時候,以「一視同仁」這種腦癱操作,噁心了天下諸侯的同時,也順便搞死了不少洛京周圍的鐵廢物。

王宮收支平衡,也就是從周懟王時期開始。

在此之前,周天子全家老小都是吃救濟的。

不是晉國就是鄭國,要不然就是秦國蔡國,偶爾齊國魯國。

總之,有了救濟,就能日子好過點。

保暖內衣都是修修補補,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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