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1章 埋伏他一手

兩軍交戰,當發現對方的最高指揮官實際上是自己人的時候,心情其實也是相當的複雜。

反正沙東怎麼都沒搞明白,怎麼項拔就成了老大的卧底?

不過轉念一想,自己搞不明白的事情多了去了,就好比新編義士五個大隊的大隊長,恐怕現在都是心情無比複雜的。

畢竟自己正熱血沸騰等著老闆開創不世之功呢,結果這麼大的工程,這麼大的項目,老闆帶著一票老弟兄,三下五除二就完成了。這真是,說不出的彆扭和難受啊。

「王號不可去,去不得,去不得。」

「這是為何?不過是王號而已,降等為公侯,又有何不可?」

「沙君聽我細細說來就是。」

以往兩國打打談談,基本就是劍拔弩張,像楚漢談判這麼和諧的,實在是少之又少。

只見剛成為楚國司馬沒多久的項拔,語重心長地跟「漢子」談判代表解釋道:「若是去王號,宗室必定憤怒。如屈氏、斗氏之流,多有桀驁不馴者。時下那處大夫雖已歸順,只是心思不純,不可以為常例。」

「嗯……」

眼神有點嚴肅,沙東略微揣摩了一下項拔所說,心中也是承認,這位之前還是楚國都邑環列之尹的老傢伙,其實並沒有外間傳說的那樣,是個老牌廢物。

只是運氣有點差,加上出身也不太好,在楚國自然是混不上去。

現如今能夠起來,純粹是時來運轉,抱上了李解的金大腿。

之前李解給他的那些開銷,用來運作升官發財拍馬屁,實在是綽綽有餘。

有錢之後,才能夠成為趙太后的「心腹爪牙」,哪怕只是形式上的,但「環列之尹」還真不是阿貓阿狗就能混的。

閑散大夫那也是大夫,不配劍的君子也是君子!

「若是保留楚國王號,還能安撫宗室之中躍躍欲試之輩。此間運轉,可以先行對外透露風聲,便說要逼迫楚王去王號。」

「先抑後揚?」

「先抑後揚?!」復讀機一樣重複了沙東的話之後,項拔連連點頭,「妙啊!便是先抑後揚,若如此,原本蠢蠢欲動之輩,定然安分守己。以漢軍之威,只待來年,便能隔絕楚國東擴之路。」

說著,項拔又點了點桌上面的地圖,「此地便是上鄀,以往楚國軍政大權,便在此地。當時楚國國力尚可,以此為郢都,故而上鄀乃是楚地雄城。只是,一旦楚國割讓漢東土地。」

篤篤篤篤……

手指有力地敲著桌板,沙東看了又看,這才反應過來:「上鄀在漢水東岸?」

「正是!」

猛地提高了音量,語氣有點激動的項拔看著沙東,「沙君想想看,若是有言在先,言必稱去楚國王號,再行所要漢東土地,難易如何?」

「自然是困難重重。」

「倘若先抑後揚,使楚人覺得終究保住了王號,這漢東土地丟了,便是丟了。」言罷,項拔又用商量的語氣說道,「只是,上鄀終究長期為郢都,直接割讓,只怕還是有楚人不喜。不若以賃代割,便說租上二三十年,以全『漢子』之名,定能順利!」

「咦?」

沙東一愣,「這事,我們在傅城干過。宋國微山之南,就是用租賃的名義,拿下來的。」

「……」

一時間,雙方突然沉默了下來,有點尷尬。

楚國司馬項拔原本還挺不好意思的,心想這缺德主意,提出來有點丟人,顯得自己特小人特卑鄙特無恥。

可萬萬沒想到啊,這事兒,居然有人已經干過了!

沙東比項拔更尷尬,現在他們是在密謀怎麼搞楚國,怎麼把戰後利益最大化。只是這缺德事兒幹得太熟練,之前的黑歷史脫口而出,著實讓人有點難為情。

好在空氣安靜了一會兒之後,雙方各自喝茶掩飾,也就不那麼尷尬。

「那去不去王號這件事情,就先這麼敲定。保留楚王王號。」

「善!」

保留楚王王號,短期內反正是利大於弊。

畢竟逼迫楚王去王號,也就是周天子和「含姬量」比較高的國君們誇讚一聲「亞克西」,然後……就沒有然後了,該組成聯盟群毆南方人還是要組的。

「迎回楚王、趙太后的名單,便在這裡,如今郢都世族稀少,寥寥數人,便為令尹、莫敖。不過,以老夫愚見,趙太后可以返回郢都,至於楚王,還是留在渚宮『避暑』。」

「嗯?」

沙東腦子沒轉過彎來,便問項拔,「可是要將楚王帶回姑蘇?」

「不必。」

抬手拿起茶杯,項拔又喝了一點涼茶,潤了潤嗓子繼續說道,「可使楚王認漢子為伯父,再以楚王年幼為由,使趙太后攝政。」

「那豈非要在渚宮駐軍?」

「自是要駐軍,不如此不能震懾郢都。」

一臉嚴肅的項拔提醒沙東,「只是漢子不必以漢軍之名,大可以楚王名義昭告全國,言籌建新軍,拱衛渚宮。老夫既為楚國司馬,又曾是『環列之尹』,隨便勾個名號,稱『近衛』也好,名『親衛』也罷,只是個名號。這王前之師,終究還是漢子所掌。」

「換皮?」

「換皮?!」乍然又聽到沙東這麼精闢的總結,項拔又是擊掌笑道,「妙啊!便是換皮,這王前之師,名為楚,實為漢。只是楚國上下,誰能戳破?如今郢都封爵加官之輩,皆要仰賴渚宮母子二人,自是不會拆穿。至於凡夫俗子,又不能親臨渚宮,豈能知曉真假?」

「……」

聽了項拔這一套套的,沙東感覺整個人都不好了。

之前他就覺得,雲軫甪這樣的老江湖,怎麼會在楚國淪落到那般地步的?現在一看項拔,沙東就覺得,這楚國今年不倒閉,明年也得垮台。

這樣高水平的老陰逼,楚國居然沒有重用?

不過轉念一想,自己也就是現在讀了書認了字,還能夠跟在老大屁股後面勤勤懇懇地幹活,換作以前還是沙野一小土鱉的時候,他能想這個?他能琢磨這些?

他連個屁都不是,又怎麼去感慨這些呢?

無知的時候,又怎麼可能去知曉食肉者們的「懷才不遇」?更談不上什麼感慨不感慨。

「如此,看似漢軍不曾駐紮渚宮,實則渚宮為漢軍所掌。」項拔並不知道沙東內心現在異常的感慨,自顧自說道,「漢子有伯父之名,又是天下聞名之兵家,這王前之師孰人籌建訓練,舍漢子其誰?」

「有道理啊!」

「如是有個交待,這楚國各地之民,便不會深究其中不妥之處。」

「還真是……妙啊。」

沙東再度感慨,老大果然厲害,這樣的老陰逼,居然也能拉攏過來。

只是沙東哪裡曉得,李解壓根沒怎麼拉攏項拔,來來去去就兩招。

一是給好處,二是大力給好處。

沒了。

威逼利誘四個字,李總裁從來都是只需要負責「利誘」,因為「威逼」這麼個操作,還需要他幹什麼?他這張臉就寫滿了「威逼」!

「無論何時,楚王必須掌握在漢子手中,如此,趙太后也好,楚國新貴也罷,都猶如枷鎖在身,不得自由。」

「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啊。」

「咦?此言精妙,不知出自何人之口?」

「首李啊。」

「漢子果然神奇。」

項拔感慨之餘,又提醒了一下沙東,「只要太后、楚王皆是安全,到時倘若有邦國以救楚之名進犯淮水,大義名分,不攻自破!」

「這個倒是不必擔心,倒也不瞞項子,首李奇襲郢都之前,早就有所布置,隨時防著姑蘇和北方呢。」

「眼下最有可能用兵漢子後方的,確實只有這兩處。」

眼神略微擔心,「姑蘇吳甲、健旅,乃是一時勁卒,吳威王臨終之前,更是憑此滅越。如今漢子位列諸侯,漢吳不兩立,必有一戰。」

「早晚有這麼一天的,白沙村早就搬空了,就留了幾家工坊還在。首李早就想要找個機會去姑蘇,只是太叔卯一直隔絕,也找不到合適的借口。」

「……」

聽沙東輕描淡寫地說著這些,項拔只覺得心驚肉跳。

按照沙東所言來推算,那李解分明一開始就是帶忠臣……

不過看破不說破,現在大家一個鍋里吃飯,那肯定是相親相愛。

「時下名單在此,老夫先行將去王號一事,於郢都運作一番。也好清查名單中人,何人可堪重用,何人當立即剷除。」

「有勞項夫子。」

「豈敢……」

項拔躬身抱拳,沙東趕緊還禮,連忙道,「以後首李一統天下,定然不能少了項子功勞。」

原本還心情放鬆的項拔,突然就心臟劇烈收縮起來,差點當場嗝屁。

「一……一統……天下?」

「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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