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1章 指點一些人生經驗

「今天是個好天氣,日頭不熱,多趕路!」

大黑騾子的背上,魏羽扭頭喊了一聲,「可有吹打郎,吹上一段可好?」

「有個秦國人,能吹篳篥。」

「叫來吹上一段,也好趕路愉悅。」

「正該如此。」

考試在即,但魏羽倒也不慌,幕府內部都是有統一認識的,除了冒出來一兩隻極個別的超頂級妖孽。

否則新增的一些官吏帽子,不可能戴到「外人」頭上去。

魏羽放心的很,他現在琢磨的,反而是以後的事情。

長期在李解麾下做事,人生理想且先不提,這開枝散葉高官厚祿,總歸是要琢磨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千里做官,只為吃穿。

以前在晉國,他不過是混粗布麻衣,現在能有白絹,偶爾還能混一匹半匹「大紅01」,日子是越來越好的。

只是多少還有點不能為外人知的芥蒂,跟江東野人同一個屋檐下做事,還是無法適應。

草莽野人,本是卑賤之人,如何跟他們相提並論?

就算埋頭苦幹的時候,不會去想,但靜下來心再去競爭,毫釐之間的高低,就會產生不可捉摸的微妙心思。

篳篥聲響,又有橫笛應和,一路上,隊伍宛若長龍,朝著北方而去。

這些都是北上做工的隊伍,來源駁雜,充當監工的士子們,都要掌握好幾門方言,才能充當重任。

「也不知胥飛、滑板,會不會前往銍邑、龍背山。」

此次總攬工程人員調動任務,算得上是委以重任。

幕府下發的文件,表明這個是大工程,除了類似「汝溝」「潁溝」的東西走向溝渠之外,還有南北向的運河。

修運河要先期勘察,不過南北向的運河,勘察難度要低一些,因為在徐國稱王江淮時期,本地是有過一條被命名為「鴻溝」的運河。

只是年久失修,再度淤塞之後,也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後來周天子又組織過一次修葺,依然以「鴻溝」命名,只是隨著楚國擴張,「鴻溝」就分成了南北中三段。

楚國、陳國境內的,就是「鴻溝」南段,一年能保證蓄水的時間,不到六個月。

久而久之,自然也就是破敗荒廢,部分河段成為各自境內的內河,充作蓄水池用以澆灌。

魏羽此次率眾北上的一段,就是當年楚國境內的「鴻溝」,並不長,但用來補充濮水,非常有用。

只要組織船隊,就能輕鬆將物資從淮水調動到濟泗國家。

爭霸中原,這是不得不考慮的事情。

當年吳國修「邗溝」,哪怕再簡陋,都要保證通行,也是本質上有爭霸的雄心壯志,這才有如此的戰略規劃。

此時身負重任,要組織隊伍長距離通行,對魏羽而言,這是從未有過的體驗。

不過這種經驗非常重要且寶貴,自私一點來說,有了這樣的經驗,說不定幕府攻楚一戰中,他就算不是參謀,但在後勤部隊中,肯定也有一席之地。

「兄長。」

「阿季,至淮中之後,可還適應?」

正當魏羽還在琢磨同僚友朋的時候,後頭有人策馬前來。

馬不是好馬,很普通的江淮矮馬,挽乘兩用的馬,用來打仗是不行了,但用作通勤,還是綽綽有餘。

而且和別處的馬不同,如今幕府內的騎乘馬,都不再用木頭皮革包裹馬蹄,而是直接釘馬掌。

馬匹的折損率,大大降低。

「南北風物大不相同,總算未見不適。同來的僕役,倒是有病倒的,本以為會死,不曾想活了過來……」

少年話說到這裡,眼神有些憂鬱,若是在晉國,僕役遭遇水土不服,大概率就是死路一條。

主人家就算有辦法改善條件,也不會給僕役去改善,這不符合常理。

救活一個僕役的花費,一般來說可以直接再買上三五個。

而淮中城這裡,卻是儘可能地救活,雖說理由是怕傳染疫病還有其它種種衛生管理條例,但人性上而言,少年更喜歡這裡。

究其原因就一個,他母親是奴婢,儘管他也是魏氏子弟,不過卻是賤人所生,連妾生子都不算。

童年被遺棄的時候,是魏羽的母親見他可憐,收為養子視如己出,這才得以活命。

也是因為如此,當魏羽家人受中行雲說項,決定南下之後,少年雖說心中覺得可惜不智,但也不會說出來,而是在家人做出決定之後,儘可能地去完善這個決定。

現在看來,倒是讓少年人很是詫異,也明白自己是太年輕、太幼稚。

智慧長者們能夠看到的前路,遠比他深遠得多。

「好好學習,天天向上。」

騎在大黑騾子上,魏羽抬手拍了拍並行的小兄弟。

「是!」

少年人笑了笑,很是認真地應了下來。

剛到淮中城的時候,他就知道,這地方跟晉國不一樣,非常的不一樣。

「要是這次攻楚之戰,我有幸能夠隨主公參戰,你便在家中帶著人去讀書。陰鄉商氏有個小學,是夫人開辦的,幕府屬員的子弟,都能免試入學。旁的小學,你就不要去了,再等等。」

「是!」

小兄弟一臉疑惑,不明白為什麼一定要進陰鄉商氏開辦的小學,雖然他也明白,「夫人」這個地位是不一樣的,但城中小學,大同小異,教材上並沒有什麼區別,連師資力量,也都是一個水平,並沒有特別逆天特別蹩腳的地方。

見小弟很是不解,魏羽笑著問道:「可是覺得奇怪,為何硬要拜入夫人開辦的小學?」

「正是。」小兄弟點了點頭,扭頭前後看了看,這才奇怪地問道,「兄長,『夫人』出身寒微,當真能坐穩『夫人』之位?」

來之前就聽說是個「浣紗女」,字都不識一個,也就是運氣好,將淮水伯撿了回去。而且撿回去的初衷,也不過是想找個精壯男人來做工種地打獵。

只是運數難料,「浣紗女」撿來的這個精壯男人,顯然能人所不能。事到如今,旁人也只能羨慕嫉妒恨。

「你沒聽明白嗎?」魏羽並沒有因為弟弟提起陰鄉夫人的出身,就覺得有什麼不妥,並非不敬,而是並不算什麼了不起的事情。

魏羽看著小弟,「剛才我所說,這個小學,是陰鄉商氏前後操持,但卻是夫人開辦的。」

這時候小弟才明白過來:「兄長是說,陰鄉商氏是支持夫人的?」

「正是。」

「這……這,夫人生有一男,商夫人可是有二男啊。」

「那又如何?」

抬手又輕輕地拍了拍小弟的後背,「商君非是爭雄之人,既為主公臂膊,自是鼎力相助!」

「阿季啊,只要主公強盛依舊,此事縱有謀算,縱有商氏子弟從中布局,亦是十年之後的事情。倘若商氏蠢蠢欲動,試問,『東南西北』四人,何須證據?夫人、雷男,二者不論哪個有變,商氏只要有一分嫌疑,必死。」

話說到這個地步,魏羽胯下大青騾子已經停了下來,小弟一臉驚悚,額頭上也情不自禁地滲透著汗珠子,也不知道是因為天氣太熱,還是被嚇到了。

少年人眼中,這世上的勝敗,無非就是比大小,現在看來,誰大誰小,還真是不好說。

「兄長……」

「旁人皆以為夫人舅甥之族孱弱,可是,阿季莫要忘了,『東南西北』四人,同樣是以『沙』為姓氏。他們的主母,只能是夫人,絕無可能是旁人。女夏舅甥之族雖強,列國公主母族雖盛,不及夫人萬一也。」

魏羽的小老弟這時候徹頭徹尾明白過來,當即道:「多謝兄長指教!」

「等從銍邑迴轉,你除了要去夫人所辦的小學讀書,我再寫信一封,你拿著信,去見中行雲,等在小學裡學好了漢字、算術,你就去中行雲那裡,做個書童。」

「啊?!」

「有工資的,中行雲非是常人,此次攻楚,或許還會有所表現。」

「為何?!城中不是有人說,中行云為幕府招攬賢才有大功嗎?」

「幕府之內,只有戰功,才是功勞!」

「是!」

滴滴答答的篳篥聲還在響,時不時還有橫笛應和,不過半道上的兄弟二人,卻是神色各異。

魏羽在給小弟指點人生經驗的同時,心中也是更加的清晰,中行雲這次回來,肯定還要證明自己的才能。

年輕的外來戶中,就他們晉國、秦國、齊國三家最有希望,他跟千乘邑高氏的人固然關係不錯,但終究還是競爭對手。

誰能在這次攻楚之戰中「大放異彩」,誰就能成為這個群體的魁首人物。

有些事情,中行雲一行人或許還不清楚,那就是李解的的確確跟周天子的人有約定,甚至還拿到了周天子蓋章的空白文書,只要打下漢水,是真的會被封「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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