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治·斯特勞德 10

有時我會在沙發上(很久前搬進辦公室的)醒來得特別早,穿上鞋,繫上領帶——我唯一脫下的兩件衣物,然後滿臉愁雲地走向辦公桌。

我的手錶指向八點多。今天是時候讓一切結束了。我仍然不知道該如何面對它。但我知道就是今天了。警察會完成在奧爾巴尼的調查。有人會想到徹底搜樓。

昨天本應該水落石出的,但為什麼沒有,我永遠不得而知。當那個叫帕特森的女人走進來時,我就該玩完的。我知道為什麼她不指認我,因為我還沒有毀掉她的畫,而我的籌碼就是如果她開口告發我,我便會毀掉它。藝術家都很古怪。我一想到差點真的毀掉那幅畫就全身戰慄。她仍然會製造麻煩,任何時候只要她想,她便可能會。她的性情陰晴不定。晚上八點左右,她便匆匆離開,但也可能再回來。任何時候,出於任何理由,她都可能改變主意。

我按呼叫鈕找公司的勤務工,結果沒有人應。最後我給樓下的雜貨店打了個電話,最終吃到了三明治,喝到了一夸脫黑咖啡。羅伊的辦公室里,哈利·斯萊特和阿爾文·迪利仍然死盯著監視屏。

快到九點的時候,剩下的成員開始陸續進來。利昂·湯普勒先到,然後是羅伊、英格倫,唐和愛德華幾乎同時到我的辦公室。

「你怎麼不回家?」羅伊問我,「你現在什麼也不能做,不是嗎?」

我搖搖頭。「我要待在這兒。」

「事情結束前,你想一直待在這兒嗎?」

「對。樓下情況怎麼樣了?」

利昂·湯普勒說:「正緊鑼密鼓進行著。菲利普·貝斯特剛跟邁克換了班。我們整晚盯守著從這兒到凡·巴特的一條線,還有更多的特警加入進來了。我就搞不懂了。」

就是這樣。我感覺該來的終究是要來了。「你搞不懂什麼?」我問。

「為什麼這個傢伙還沒出來呢?到底是怎麼回事?他的確在這裡,但具體在哪兒呢?」

「或許在我們在這兒撒網之前,他就已經離開了。」我說。

「不可能。」

「他或許只是從這扇門進來,然後又從那扇門出去了,」我辯駁道,「或許他已經知道自己被跟蹤了呢。」

「不,」利昂說,「那個服務員一直跟他到電梯口。他坐的是直達電梯。他可能在第十八層樓以上的任何角落。據我們所知,他就在我們自己公司的某個地方。」

「我們該怎麼做?」英格倫問。

「他會露面的。」我說。

「我覺得時間緊急,喬治。」羅伊提醒我。

「是的。」

「我突然想到,」利昂說,「如果他沒有出來——」所以,是利昂·湯普勒提出的建議。我看著他,等著他繼續。「我們可以讓那些目擊者,加上樓里的保安和我們自己的一些人,從上向下搜查一遍,一間辦公室一間辦公室地搜。這樣就能解決問題了。雖然會花上數小時,但我們最終會找到那個人的。」

我必須裝作在思考。這個建議不是出自我口,似乎已經相當糟糕了。我點點頭說:「主意不錯。」

「那我們這麼做嗎?」

如果我知道那些目擊者在哪兒,如果我能夠掌握他們在每層樓、每套房的搜索進度,那麼還是有辦法的。哨子吹響前,遊戲便沒有結束。

「開始吧,」我說,「你來負責,利昂。我希望你能告訴我每一步的進展。讓我知道你們從哪層樓開始,從哪個方向展開,接著要檢查哪兒。」

「好,」他說,「首先,我們將目擊者和保安安排在十八樓以上的每層。他們將搜查樓梯間、電梯,而且我讓他們密切關注進出辦公室的人,還有郵件滑送槽、衛生間、儲藏室——所有地方。」我點點頭,一句話也沒說。「我覺得這樣差不多了,你說呢?」

天啊,代價真大啊!欠下的債總歸是要還的。這當然是抱怨的話,但我知道,世界上沒有一個人可以看著自己的整個人生分崩離析,且連帶著親近他的人也灰飛煙滅,卻連無聲的抗議都沒有。真正接受自己命運的人會真正毫不顫抖地向他自造的巨大賭局鞠躬認輸,這是說謊,是瞎編。不存在這樣的人,以前不曾存在,以後也不會存在。

「不錯,」我說,「隨時告知我。」

「我想帶上迪克、愛德華和唐。還有其他更多人,他們一來辦公室,我們就走。」

「帶上吧。」

「而且,我覺得要鼓勵鼓勵那些目擊者。」

「給他們報酬。我給你開張票。」我在一張出納員表格上籤上了自己的名字,數額處空著未填,然後將它扔給了利昂。「好好搜查。」我說,自認為擠出了一抹淡淡的微笑。

很快,辦公室就空了。不久,利昂打電話來說他們正在搜查第十八層樓,並且關閉了所有的出入口,停止了所有向下運行的電梯以便檢查。只有一條路可走了——上樓。

我有個不太成熟的想法:在敵人的中心腹地——三十二層樓的史蒂夫或厄爾的辦公室——一定有安全的藏身之處。我正努力地想辦法找到它,此時,電話鈴響了起來,是史蒂夫本人。他讓我立即上去,聲音聽著含混不清且緊張不安,甚至有些不知所措。

在哈根的辦公室里,除了他自己,我還看到了其他幾個人:厄爾·賈諾斯,我們的首席律師拉爾夫·畢曼,公司最大的股東約翰·韋恩以及其他四位主編。我還看到了弗雷德·斯泰赫爾——詹妮特-多諾霍的總裁。除了斯泰赫爾和厄爾,所有人看起來都很驚愕,並露出一絲尷尬之情。斯泰赫爾看似有些愧疚,厄爾則流露出一種比平時更自信的神情。厄爾走向我,真誠地和我握手,我才發現他的自信不復存在,取而代之的是神經緊張到近乎歇斯底里。

「喬治,」他說,「這讓我十分高興。」儘管他看著我,我卻不覺得他真的是在看我;當他轉過身繼續說的時候,我也不覺得他真正在看辦公室里的任何人。「我不明白還有什麼理由讓我們等著。我現在要說的會被寫下,並在隨後公布給所有的員工。由於我不能親自逐一地對所有人說,所以藉此表達我的遺憾。」我坐下來,看著周圍那些露出專註表情的臉龐。和我一樣,他們也感覺到了唯一可能要發生的事情。「或許如你們所知,就賈諾斯發行物的編輯政策來說,我們的控權董事會有些與眾不同。我一直在為實現自由、靈活和創新的新聞業這一理念努力著、奮鬥著,這個理念不僅是我對新聞事業的理解,也是每個公司職員的理解。現在,我想說的是,我覺得這個政策是正確的,我對我們過去的成就感到自豪,對贏得這麼多人才的支持感到自豪。」他停下來,看著哈根。哈根卻誰也沒看,只冷冷地全神貫注地盯著眼前的筆記本,在上面胡亂畫著圈圈線條。「但是,控權董事會不認同我的政策是最符合公司利益的,而最近發生的不幸事情——你們應該已經有所察覺——使得反對者更加質疑我的領導能力。在這種情況下,我無法責怪他們。與其危及整個集團的未來,不如我同意做出讓步,與詹妮特-多諾霍公司合併。我希望你們在新公司里依然保持住為舊公司服務時的那種精神。我希望你們忠於斯泰赫爾先生——你們的新主編,就像忠於我和史蒂夫一樣。」

律師畢曼就這件事情又發表了一通演說;然後韋恩開始說厄爾的這一舉措只是暫時的,每個人都期望他早日回歸。他還在繼續說著,這時候門開了,利昂·湯普勒走了進來。我走向他。

「到目前為止,我們仍然一無所獲,」他告訴我,「但以防萬一,我覺得有必要也搜查一下賈諾斯和哈根的辦公室。」

門在一關一合之際,我看到走廊里站著一堆人,其中就有吉爾家和凡·巴特的服務員。

「就此作罷,」我說,「任務終止了。」

利昂緩慢地掃視了一圈辦公室,露出了置身歷史博物館似的莊嚴神色。他的眼睛又轉過來看著我,我點了點頭。

「你是說,將他們都送走?」

「都送走。我們將遭遇重大變故,就如龐貝城被火山湮滅的事件一樣重大。」

回到房間,我聽到韋恩對哈根說:「——要麼巴黎辦事處,要麼維也納辦事處。我想你可以挑一個,如果你願意的話。」

「我再想想。」哈根告訴他。

「公司大於一切!」厄爾過於愉悅而自信地重申。這既可怕卻又帶著英雄主義色彩。「無論發生什麼事情,都得繼續向前發展。它遠比我重要,比我們任何人都重要。我不想看到它受傷害,甚至陷於危險當中。」

我們的新主編斯泰赫爾似乎是唯一一個旁觀者。我走向他。

「呃?」我說。

「我知道你想要更多的錢,」他告訴我,「但除此之外,你還想要什麼?」

我能看出他根本沒有任何長進。我說:「埃默里·馬斐遜。」

我想這會讓他措手不及,而事實的確如此。

「什麼?你真的想要埃默里·馬斐遜?」

「我們想以連環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