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就正面的交鋒而言,薩拉可以說一直冷落著他。一個星期快過了,她始終一副彬彬有禮的模樣,使他對她的社交本領刮目相看,讓他只得嘆息天下的女人全都會出人意料。唯一可以給他一點安慰的是他覺得這段時間她一定也讓查德的好奇心得不到滿足。雖然在他那方面,查德至少可以通過一系列旨在使她快活的活動——他使得這些活動出奇的多——來鬆弛自己的神經。而可憐的斯特瑞塞當著她的面卻不能試一試哪怕一個活動。離開了她,他所能做的也僅限於走到瑪麗亞那邊去和她談談。不用說,這樣的走動比平常少得多了。但有一次,在忙碌空洞而昂貴的一天之後,他的幾位夥伴似乎有意放過了他,他在半小時的時間裡得到了特別的補償。那天上午他便和波科克們在一起,但下午他又到他們的住處,卻發現他們全都分頭行動了。如果戈斯特利小姐聽說他們是如何分開的,她一定會覺得十分好笑。他再一次感到遺憾——同時又感到欣慰——她竟然完全不能參與其中,要知道最初是她領他進這個圈子的呀。不過,幸而她總是喜歡聽他傳播新聞。在她藏寶的洞窟里跳動著純凈公允的火苗,就像照亮拜占庭穹頂的燈盞。事情發展到這個關頭,正是像她這樣敏銳的洞察力可以通過近距離的觀察發揮作用的時候。在不多不少三天里,他要向她報告的事態達到了一種平衡狀態,他剛才到旅店又證實了這平衡狀態。如果它能繼續下去該多好!薩拉和韋馬希一道出去了,瑪米和查德一道出去了,吉姆一個人出去了。他和吉姆還約好晚些時候碰頭,他好帶他去看雜耍。斯特瑞塞用心學吉姆的樣子說出那個詞。

戈斯特利小姐興緻勃勃地聽著。「那麼,別的人今晚做什麼?」

「哦,都安排好了。韋馬希要帶薩拉到比尼翁的飯店去。」

她還不滿足。「然後他們又做什麼呢?他們總不能直接就回旅店去呀。」

「不,他們不能直接回旅店去。至少薩拉不能。那是他們的秘密,但我想我猜得著。」見她等著,他便把話說完,「馬戲團。」

她睜著眼睛看了他一會兒,才抑制不住地大笑起來。「再沒有像這樣的!」

「像我這樣?」他一副不明白的樣子。

「像你們——像我們全體:烏勒特,米洛斯,以及它們的出產!我們全都如此不可救藥!——但願我們永遠如此!那麼,」她繼續道,「紐瑟姆先生陪波科克小姐去——?」

「一點不錯,去法蘭西劇院,去看你帶我和韋馬希去看過的,老少皆宜的劇目。」

「噢!那麼,但願查德先生得到和我一樣多的樂趣!」可是她還非常善於聯想,「你的那兩位年輕人,他們總是像這樣度過傍晚的時光么——單獨在一起?」

「哦,他們雖說是年輕人,卻是老朋友呢。」

「噢,是這樣。那麼他們是不是也到布雷邦飯店去——換換口味?」

「他們上哪兒吃東西也是個秘密。不過照我看他們一定是在一個非常安靜的地方,在查德的家裡。」

「她會一個人到他那裡去?」

他們對視片刻。「他從小就認識她。而且,」斯特瑞塞一字一板地說道,「瑪米非常出色,她很了不起。」

她不明白。「你意思是她想把這事做成?」

「你指抓住他?不,我看不會。」

「她不是很想要他?或者她對自己沒有信心?」見他沒有回答,她又說,「她發現她對他沒有興趣?」

「不,我認為她發現她有興趣。但那正是我說她出色的原因,我是說假如她發現自己有興趣的話,那她就很了不起。不過她究竟如何結束,我們會看見的。」他結束了自己的話。

「你好像把她如何開始給我描繪得很清楚,」戈斯特利小姐笑著說,「不過,她那位兒時的好友是不是在放任自己肆無忌憚地和她調情呢?」她又問。

「不,那倒也不是。查德也很不錯。他們全都了不起,」他突然用一種奇怪的妒忌的聲調說,「至少他們很快活。」

「快活?」她顯得有些意外,因為他們各有自己的難處。

「照我看,我在他們中間是唯一不快活的人。」

她不贊成。「不要忘了你是個事事追求完美的人。」

他笑一陣自己的追求完美。稍停,他又繼續解釋他的印象:「我是說他們在生活著,他們忙得不亦樂乎。可是我,我忙的日子已經過去了,我只是在等待。」

「可是,你難道不是在和我一起等待么?」她問道,好讓他快活起來。

他用柔和的目光注視著她:「不錯——要不是那樣的話!」

「而且你在幫助我等待,」她補充道,「不過,」她又說,「我有個真正的消息要告訴你,它可以幫助你等待。但首先我還要說一件事,薩拉真叫我開心。」

「我也一樣。」他覺得有趣,嘆一口氣,「要不是那樣的話!」

「噢!你從女人那裡得到的比我見過的任何一個男人都要多。我們的確像是給了你營養,然而依我看,薩拉一定很了不起。」

「她的確是,」斯特瑞塞完全贊成,「很了不起!無論還要發生什麼事,經過了這些難忘的日子,她都不算枉活一生。」

戈斯特利小姐頓了一頓,「你是說,她墜入情網了?」

「我是說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而這恰好完全合她的需要。」

「啊哈,」她笑笑,「這種情形在女人身上的確是有過的。」

「不錯——假如她想順從的話。可是假如她想抗拒,我懷疑這是不是也一樣有用。那是她追求完美的方式——我們各人都有自己的方式。那是她的浪漫史,而且我覺得它一般而言比我的強。她的這段經歷發生在巴黎,」他解釋說,「在這個浪漫之都,在這充滿感染力的浪漫氣氛中,而且這樣突然,這樣強烈,超出了她的預料。總之,她不得不正視一次真正的感情的爆發——而且樣樣具備,使它更有戲劇性。」

戈斯特利小姐緊緊跟上。「例如吉姆?」

「吉姆!吉姆大大地加強了這件事情的戲劇性。吉姆天生就富有戲劇性,再說還有韋馬希太太。這是最富有戲劇性的一部分——它給這件事增加了色彩。他同她是徹底分了手的。」

「而她卻不巧,沒有同丈夫分手——這也給事情添加了色彩。」戈斯特利小姐完全理解,可是且慢——「他是不是也墜入情網了?」

斯特瑞塞久久地看著她,又朝房間四周看一遍,然後靠近一些。「你保證永遠不告訴任何人,一輩子都不告訴么?」

「我保證,絕不告訴。」美妙極了。

「他認為薩拉的確是愛上他了。但,他不擔心。」斯特瑞塞急忙補充道。

「不擔心她受到影響?」

「不擔心他自己。他喜歡她這樣,但他知道她能抵抗下去。他也在幫助她,他在用他的善意幫她擺渡過去。」

瑪麗亞帶著滑稽的模樣考慮著這個問題,「將她浸在香檳里?善意地同她臉對臉地一起進餐,在全巴黎都爭先恐後地去尋歡作樂的時候,在這個——像人們常說的——尋歡作樂的殿堂里?」

「那正是關鍵所在,對兩個人都是,」斯特瑞塞堅持他的看法——「而且一切是絕對純潔無瑕。在巴黎這樣的場所,在狂歡的時刻,在她面前擺上價值成百法郎的佳肴美酒,而兩個人卻幾乎連刀叉都不去碰一下——這一切都是那位可愛的紳士特有的追求浪漫的方式,一種在金錢和情感兩方面都十分大方的方式,這兩樣他都不缺少。還有飯後到馬戲團看錶演——這要便宜一些,但他也會想辦法弄得它儘可能地多花錢——那同樣是他追求完美的方式。那的確也會讓他達到目的。他會幫她渡過這一切的,他們頂多談論一下你和我,不會有再壞的話題了。」

「噢,我們大約夠壞的,謝天謝地,」她笑笑說,「足夠讓他們不安!不過,不管怎麼說,韋馬希先生都是個賣弄風騷的角色。」說完她突然話題一轉,「你好像還不知道讓娜已經訂婚了。她要和年輕的德·蒙布倫先生結婚,事情已經定下來了。」

他有些臉紅,「這麼說——假如你知道了的話——這件事情公開了?」

「我不是常常知道還沒有公開的事情么?不過,」她說,「這事明天就會公開。可是我發現我過分輕易地斷定你消息不靈通。你比我佔了先,我沒有像我期待的那樣讓你吃一驚。」

他驚嘆她的洞察力。「什麼都瞞不過你。我的確吃驚過,在我頭一次聽說的時候。」

「既然你知道,你為什麼不一進來就告訴我?」

「因為她是把它當一件秘密告訴我的。」

戈斯特利小姐感到好奇。「德·維奧內夫人親自告訴你的?」

「她只說這事有可能,沒有說已經決定。她說這是查德正在促成的一件好事,所以我還在等著。」

「你不用再等下去了,」她回答說,「這事昨天傳到我耳朵里——是偶然間傳來的,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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