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高牆 阿杜瓦堂手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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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態龍鐘的克勞馥嬤嬤和她麾下的兩位年逾七旬的花藝師在我的雕像後面發現了昏迷不醒的維達拉嬤嬤。醫護人員趕來後,斷定維達拉嬤嬤中風了,我們本堂的醫生確認了這一診斷。阿杜瓦堂里謠言四起,大家見面時紛紛哀傷地搖頭,彼此許諾要為維達拉嬤嬤身體康復做禱告。在附近還發現了一條斷裂的珍珠女孩的項鏈:肯定有人不小心遺落了,這種疏忽未免太浪費了。我將發布一則備忘錄,提醒大家注意:保管好這類財物是我們的分內事。珍珠不會從樹上長出來,我會如此強調,哪怕人造珍珠也不會;也不應該把珍珠隨便丟棄在豬的跟前,換言之,不能暴殄天物。我會含蓄地補上一句:這倒不是說阿杜瓦堂里有豬。

我去重症照護病區探望維達拉嬤嬤。她平躺在床上,兩眼緊閉,鼻子里插著一根管子,還有一根管子接在她的手臂上。「我們親愛的維達拉嬤嬤情況如何?」我問當班的護士。

「我一直在為她祈禱。」那個嬤嬤答道。我從來都記不住護士們的名字,她們就是這種命。「她陷入昏迷了:這可能對恢複有好處。有些部位可能會癱瘓。他們擔心她的言語功能會受到影響。」

「假如她能恢複的話。」我說。

「等她恢複的時候,」護士的口吻有點責備的意思,「我們不喜歡在病人能聽到的時候做任何消極表態。她們看起來好像是睡著了,但神志時常是清醒的。」

我在維達拉床邊坐了一會兒,等到那個護士離開後,我迅速檢查了一下手邊能用的醫藥設施。我該把麻藥劑量調高嗎?在接入她手臂的管子上做些手腳?關掉她的氧氣閥門?這些動作我都沒有做。我信賴努力,但不信沒必要的努力:維達拉嬤嬤應該正在為離開這個世界做單方面的討價還價。離開重症照護病區前,我把一小瓶嗎啡揣進了兜里,有預見力是一種重要的美德。

午餐時段,我們都在食堂里時,海倫娜嬤嬤提到維多利亞嬤嬤和英茉特嬤嬤缺席了。「我相信她們是在齋戒,」我說,「昨天我瞥見她們在希爾德加德圖書館閱覽室里研讀《聖經》。為了即將到來的使命,她們在尋求指引。」

「值得表揚。」海倫娜嬤嬤說。她繼續一絲不苟的點名工作。「我們新來的皈依者傑德在哪兒呢?」

「大概病了吧,」我說,「某種女性癥狀。」

「我要去看看,」海倫娜嬤嬤說,「也許她需要一隻熱水袋。C棟,對嗎?」

「你真好,」我說,「是的。我記得她的房間在三樓的閣樓上。」我希望妮可把寫有私奔消息的字條留在某個顯眼的地方了。

海倫娜嬤嬤很快就帶著重大發現從C棟公寓急匆匆返回了,興奮得頭暈眼花:傑德那姑娘私奔了。「跟一個叫蓋斯的水管工,」海倫娜嬤嬤還補了一句,「她聲稱自己戀愛了。」

「太不幸了,」我說,「我們必須找到那一對兒,好好訓誡一番,還要確保舉辦體面的婚禮。不過,傑德很粗野,她不太可能成為一個無可指摘的嬤嬤。往好處想:這樣的結合會提升基列的人口總數。」

「可是,她怎麼能碰上這麼個水管工呢?」伊麗莎白嬤嬤問道。

「今天早上A棟有人投訴說浴室沒水了,」我說,「肯定是她們把水管工叫來的。那顯然是一見鍾情。年輕人就是衝動。」

「阿杜瓦堂的人都不該在早上洗澡,」伊麗莎白嬤嬤說,「除非有人破了規矩。」

「不幸的是,那並非不可能啊,」我說,「新來的人意志都很薄弱。」

「噢,是的,太薄弱了,」海倫娜嬤嬤贊同道,「但她是怎麼出大門的呢?她沒有通行證,門口不會放行的。」

「那個年紀的姑娘都很敏捷,」我說,「我估計,她是翻過了高牆。」

我們繼續吃飯——乾巴巴的三明治、用番茄做的爛乎乎的玩意兒和甜品:太稀的牛奶凍——吃完這頓簡陋的午餐前,我們幾人已達成共識:叫傑德的姑娘幼稚地出走了,她身手矯健地翻過高牆,毅然投奔到一個上進的經濟階層水管工的懷抱里,圓滿她的女性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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