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興國拿著X光片子回到了門診。
老醫生拿著片子夾在燈箱上看了又看，然後面色凝重地回到了自己的椅子上坐下。
「醫生……我的傷……」
徐興國是個敏感的人，他看出了醫生表情中的內容。
老醫生嘆了口氣，雙手一卷，放在桌上，認真的看著面前這個士兵：「小同志，你的傷不輕，肌肉撕裂，而且伴隨骨裂，韌帶也有問題，我個人建議你住院。」
「住院？」徐興國的臉色變了。
老醫生馬上說：「對，如果……」
他覺得徐興國也許是經濟上的問題。
可是又不願意說出口。
當兵的都清貧，看軍銜，這只是個兵，當年老醫生在部隊里待過很長一段時間，知道當兵的津貼實際上僅僅夠自己買生活必需品而已。
「其實你可以去部隊醫院，XXX醫院和總醫院那邊都是不收費的，你們衛生隊開條子就行。」
「我知道……」徐興國下意識地將手伸進了口袋裡。
那裡面，是衛生隊醫生開的轉診單，憑這個單子，可以去部隊醫院就醫不用花一分錢。
看著徐興國為難的表情，老醫生明白了面前這個士兵肯定有難言之隱。
可是又不明白為什麼。
至少自己當軍醫的時候沒遇到過這種情況。
當兵的去部隊醫院就診不花錢，這本來就是天經地義的事情，也是國家對軍人的一種照顧。
眼前的兵，顯然不是因為怕這樣做覺得佔了部隊的便宜，所以才不願意。
肯定還有其他原因。
可是又不知道該不該問。
人總有難以向外人道的秘密，士兵也一樣。
老醫生不願意讓徐興國難堪。
「能告訴我原因嗎？」老醫生問。
徐興國猶豫再三，最後還是決定坦白。
這裡是地方醫院，應該不會和部隊產生什麼聯繫。
說就說了，興許還能求求面前這個老醫生幫忙。
何況，剛才拍片之類的檢查已經用了幾十，再花下去，兩百塊經不住幾下折騰。
住院？
徐興國想都不敢想。
「如果你覺得為難，或者不相信部隊醫院的醫術，也可以由你所在的部隊出面和我們聯繫，我們也可以通過特殊的途徑將醫療費減少到最低。」
這種事不是沒有發生過。
部隊有些士兵或者軍官的病，如果軍隊醫院不擅長處理，可以轉介地方處理，由部隊出錢。
只是這種情況除非很特殊，一般是大病重病。
面前這個兵只是受傷了，只需要正確的治療，應該可以復原，需要的只是時間而已。
「醫生，你能不能給我開個方子……中藥那種，我回去自己敷藥。」徐興國咬牙提出了要求。
老醫生愣了一下。
旋即又道：「你有什麼特殊原因嗎？」
徐興國說：「我最近有個任務，我不能休息……」
「噢！」老醫生總算有些明白了事情的緣由。
看來這個任務對於這個兵來說很重要。
「如果你的任務涉及到劇烈的運動，我不建議你參加，因為你的傷如果不及時治療，會永久性留下後遺症，這會對你將來的生活造成很大的影響。」
說到這，他微微搖了搖頭。
「小同志，身體是自己的，就算為國家做奉獻，也不是要你損害自己的身體來完成。我也在部隊待過很長一段時間，我也清楚當兵人的心思。我個人可以給你開方子，就算是開給自己的戰友，沒問題，只是你要定期複診，而且要勤於換藥，更不能再參加訓練，我知道訓練會很苦，那樣會導致你的傷勢越來越嚴重，到時候……」
「醫生，我有一段時間的休整期，只要你給我開藥，開猛點無所謂，我一定會配合，一定會按時換藥，任務對於我來說很重要，不瞞您說，這關乎我的前途，如果我去不了參加任務，我寧可死！」
老醫生驚詫於徐興國的固執和堅持。
他從對方的眼神里看到了那種絕非要挾，也不是隨口說說而已的堅定。
這令他真的相信，面前這個士兵可以為了這次任務而已犧牲自己的生命。
說實話，老醫生作為一名老兵，已經很多年沒有接觸過這麼單純而且堅定的軍人了。
那一刻，老醫生胸腔里那顆早已經淡然看世間的心，再一次蓬勃起來，怦怦直跳。
「好吧……」
他終於選擇了妥協。
「看在你當兵，我也當過兵的份上。」
老醫生拿起桌上的處方箋，開始用十分漂亮的行楷在上面整整齊齊寫下方子的藥名和分量。
最後，他把那張墨跡未乾的處方箋撕下來，卻拿在手裡沒有遞給徐興國。
「記住，按時敷藥，按時服藥，處方上有詳細的藥名和分量，也有煎服和敷藥的方法，絕對不能有半點馬虎，傷筋動骨一百日，你的傷可大可小，如果不慎，後果很嚴重。」
徐興國激動地難以言表，一個勁點頭：「謝謝醫生，謝謝醫生！」
老醫生這才將處方箋遞過去，嘴裡反覆叮嚀：「記住，避免劇烈運動，最好不要使用你這隻手，知道嗎？」
「我知道，我會盡量避免。」徐興國現在只想快點要到那種處方箋。
那是他最後一根救命的稻草。
老醫生終於將處方箋遞給了徐興國。
徐興國一個勁地「謝謝」，老醫生擺擺手：「小夥子，我很佩服你的那股子精神，我離開部隊很多年了，這些年我在地方上工作，已經很少看到你這種人了，我也謝謝你，讓我想起了那些崢嶸歲月。咱們之間也算是戰友，請記住，身體是革命的本錢，回去吧，我知道能讓你受這種傷的部隊，肯定是全訓部隊，管得嚴，出來一次不容易，早點回去。」
徐興國站起來，心裡起伏難平。
他慶幸自己遇到了好人，不，是遇到了一個老兵。
「再見，老兵！」
他下意識卻猛地舉手敬禮，右臂一下子傳來劇烈的痛疼，忍不住嘶地倒吸一口冷氣。
「你看看，我說了吧，敬禮你都要慢慢來，別用太大勁！」老醫生嘆了口氣，大搖其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