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特種歲月 第五百八十七章 吹燈會

特種兵跟蹤幾個排雷兵,當然不存在任何難度。

對於莊嚴來說,只是好奇這幾個排雷兵到底深更半夜出來去幹嘛,還帶了吃的。

莫不是覺得平時伙食不行,所以晚上私自加菜?

如果真的是那樣,莊嚴覺得也無可厚非。

畢竟部隊的伙食要說吃飽還行,要說吃得真的很好,那也是吹牛逼。

以前在教導隊,偷偷加菜的這種事誰都干過。

都是利用晚上去老油的店前面的井裡洗澡的機會,先進店點一個華豐快餐面加鯪魚罐頭,偶爾還會加點油麥菜什麼的。

洗完澡進店,面已經做好,狼吞虎咽十分鐘內吃完,把錢給老油,抹著嘴角提著桶裝著剛洗完澡的樣子回隊里。

加餐,當兵的都試過。

不過公然在炊事班裡用公物,占公家的便宜炒菜出來加餐,那就有些說不過去。

當然,莊嚴覺得自己並沒有那麼高大上,人家排雷隊的事情自己管不著,何必多事?

他的想法很簡單,如果真的是加餐,自己也要分一杯羹,好歹也跟著搓一頓才行,不然怎麼對得起自己的肚子。

幾個黑影出了營地,朝右拐了過去,然後順著土路一直走,走了二十多米,往右一拐。

莊嚴記得那裡是一顆大龍眼樹,樹下有幾塊大石頭,像桌子一樣。

也許是當地村民平時乘涼搬到那裡去的,估計有些年份了。

莊嚴站在路邊的草叢旁,小心翼翼地隱下身形,撥開草,朝著裡面望去。

大樹下,居然點了一堆火。

山裡的夜間有些冷這些傢伙會享受啊!莊嚴心想。

大石頭旁坐滿了人,足足有六七個人。

仔細一看,一班長羅興赫然在列!

再細看,莊嚴差點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

我靠!排長也在!

揉了揉眼睛再看,果然是一排長楊大喜!

排長帶頭偷偷搞加餐?

這是幫吃貨啊!莊嚴差點沒笑出聲來!

再看看,在座的全是班長之類的骨幹!

而且都是一排的正副班長!

該不是開排務會吧!莊嚴心想。

可是開排務會也不用等熄燈後,鬼鬼祟祟半夜溜來這裡開嘛!光明正大在帳篷里或者在臨時營地里開不就行了嗎?

先看看他們搞什麼鬼再說。

忽然,身後傳來輕微的腳步聲,那種作訓鞋踩在沙土地時發出的沙沙聲。

莊嚴趕緊小心地退進了草叢裡。

又有人來了。

這次來的,是二班副班劉旭東,還有另外一個兵,莊嚴叫不上名字,不過人得是二班的一個兵。

劉旭東和二班那個兵剛到,所有人都站起來了。

楊大喜將那個兵拉到眾人中間,按住肩膀讓他坐下。

然後說:「我現在宣布,每月一次的吹燈大會,今晚如期舉行。在吃東西之前,老規矩,先請張聲隆先念念吹燈信!」

吹燈?

吹燈大會!?

吹燈信?!

什麼鬼!?

莊嚴的腦子裡乒乒乓乓跳出無數的火花和問號。

張聲隆,這就是那個二班上等兵的名字了。

隔著遠,看不到張聲隆的表情,不過莊嚴看到他從口袋裡掏出一封信,然後展開,借著篝火的光線開始慢慢朗讀起來。

「……聲隆,上封信已經寄出三個月有餘,想來你早已經收到,但是一直沒有給我迴音,我細細思量,這才明白你的用意——看來,你是不打算聽我的話,也不打算離開你的雷區和排雷隊……我不是個自私的人,但我必須要為我們的將來著想,排雷太危險,這一年多來,你想想自己的戰友里有多少受傷殘疾的?難道你將來打算坐著輪椅或者拄著拐杖和我舉行婚禮?原諒我,我做不到,也接受不了……之前和你說,讓你找找路子,調離掃雷隊,我家裡在省軍區還有點關係,只要你答應,錢我來出,路子我來打通,你只要答應就好……你這三個月的沉默讓我明白了,你愛的不是我,你愛的是你那些地雷……我只是不明白,掃雷隊一百多人又不缺你一個,你不掃,別人也會掃……思考之後,我覺得看清楚了我們之間的關係,你有你的獨木橋,可我也有我的陽光道,對不起,聲隆,前段日子家裡給我介紹了個相親對象,我也到了適婚年齡,看你這個樣子,怕是將來還會申請留隊繼續干,我等不了,你好好走自己的路吧,我不是你生命中的理想伴侶,一切祝好,再見!」

信念下來,越念聲音越沉重,到最後,張聲隆的肩膀開始一抽一抽的。

莊嚴躲在草叢裡,現在卻變得尷尬得要死。

這不是什麼偷吃的加餐會。

他明白了「吹燈」的意思,就是分手了。

「吹燈會」就是「分手會」……

楊大喜的手放在張聲隆的肩膀上,重重地拍了兩下,說:「聲隆,那是那個娘們沒福氣!咱們排雷兵哪個不是責任感十足的好漢子?她放棄你,是她的損失!」

「對,是她的損失!」

「天涯何處無芳草,沒必要弔死在她這棵樹上!」

「沒事,趕明兒,我讓我對象給你介紹一個!」

「老四,你對象不是三個月前就吹了嗎?」

「啊……我居然把這事忘了……那不就更說明問題了嘛!對象而已嘛,過一陣子你都忘了她是誰!」

「對對對,別想太多了,聲隆。」

楊大喜手一抬,示意大家安靜。

「別的不說了,按照我們吹燈會的規矩,誰的對象吹了,明天允許休息一天,然後今晚這幾瓶啤酒和這些菜,都是為你準備的!聲隆,別傷心,咱們喝酒,吃菜!明天太陽又是新的!三條腿的蛤蟆不好找,兩條腿的女人滿大街都是!」

排長鎮場總結,大家一下子起鬨了,開啤酒的開啤酒,分筷子的分筷子,場面變得熱鬧起來。

張聲隆也停止了抽泣,拿著筷子大口大口的加菜。

「我們的吹燈會還要繼續下去,但凡排里誰的對象吹了,咱們就得慰問慰問,這可是我們一排的優良傳統,要保持下去。」楊大喜一邊吃,一邊說。

羅興道:「排長,如果都吹了,咋辦?」

「都吹了,咱們就改名。」楊大喜說:「改名叫光棍大會!」

「哈哈哈哈!」

「好,光棍好!一人吃飽,全家不愁,無牽無掛!」

一排的官兵在那裡聊得熱火朝天,草叢裡的莊嚴卻心裡別有一番滋味。

他已經不打算出去現身了。

之前想跟著吃點占點的那些小心思,也早就拋到九霄雲外,讓他自己都覺得自己可恥。

排雷兵的性質決定了對象本來就難處。

其實換個角度,站在張聲隆的對象位置去看問題,也許也是值得理解的。

排雷啊!

那是拿命在執行任務。

這些年,新聞報道的排雷英雄,有幾個是手腳齊全的?

作為一個年輕的姑娘,誰真的又想自己的未婚夫是坐著輪椅杵著拐杖來舉行婚禮?

莊嚴忽然明白了,那些排雷兵白天看起來笑嘻嘻一個個無憂無慮的樣子,可是私下誰都有自己的痛。

吹燈會的意義,莊嚴也似乎體會到了。

分手後停止執行任務一天,不去雷場,其實也是對其本人負責。

如果情緒不穩,在雷區裡面稍有一點點分神,那分分鐘會抱憾終身。

莊嚴小心翼翼地從草叢裡退出來,沿著路邊悄悄回到了營地。

進了帳篷,閆冠軍醒了,在床上抬起頭看了一眼莊嚴,說:「幹啥去了?」

「沒啥,上廁所去了。」莊嚴沒再說話,脫了迷彩服外套上了床,輕輕蓋上被子。

他仰面盯著帳篷的頂部,那裡黑乎乎其實什麼都看不到。

莊嚴覺得,今晚也許自己會失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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