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士兵的榮耀 第三百三十九章 老兵油子

什麼叫老兵油子?

這就叫老兵油子!

別跟我說訓練,那是你們積極分子的事。

我不入黨,我不考學,我也不留隊轉志願兵,你們一切東西我都不要,我就混到退伍回家。

其實大部分的部隊都有一小撮這樣的兵,他們掛著老兵的軍銜,從不缺席早操,也從不缺席晚點名,組織訓練也會到場,只是練一會就嚷嚷著要休息,然後往樹蔭底下一坐,怎麼都拉不起來。

他們所有的訓練科目都在良好和優秀之間徘徊,偶爾觸到身上不知道哪條神經,來勁了,可能忽然就搞個優秀成績,水平永遠如同曲線一樣起起落落,但不會有任何的驚人提高。

他們最熱衷於談論炊事班今天中午或者晚上吃什麼飯菜,有沒有好菜,對炊事班早上總做饅頭存在莫大的怨恨,說為什麼不做包子,然後憤憤不平地指桑罵槐。

他們在新兵面前喜歡擺老資格,說自己是老兵,動不動就說「你個新兵蛋子懂個屁」,然後在班長面前又裝孫子,說你們是骨幹,我們這些人不能比啦!

他們最喜歡的就是樹蔭下、器械場邊的草地、籃球場旁的水泥墩,坐在上面抽根煙都能聊個天荒地老。每個禮拜只要有外出指標,最積極的永遠是他們,回來之後就會吹自己老鄉在哪個廠子給他介紹了漂亮妹子。

總之,他們喜歡在違反紀律的邊緣試探,他們知道和平年代只要不是嚴重違紀是不會上軍事法庭的,也不會像真的打仗時候只要違紀上級可以一槍將你給崩了。

用句時髦的話說,我就蹭蹭,我不進去,你拿我能怎麼著?

沒錯,這種人就是老兵油子。

兵當老了,就油了,越老越油。

莊嚴有那麼一刻似乎理解了陳清明,在陳清明的時代,趙富貴是斷斷不敢如此放肆的。

只是他很清楚,莊嚴和自己是同年兵,同年兵管同年兵,在心理上自己就沒輸啥。

何況莊嚴自己在八連也不好過,留隊又回來,這件事在連隊早就傳遍了,都說莊嚴把連長指導員都給得罪了。

既然這樣,怕他干毛。

看著趙富貴一副欺軟怕硬又弔兒郎當模樣,莊嚴覺得如果在戰時,自己真的敢拔槍執行紀律,崩了丫的。

只是現在不行。

部隊早說了,要文明帶兵。

對於這件事,莊嚴有自己的看法。

說不打兵,莊嚴認為不能像陳清明那樣故意去虐待和折磨士兵,可是像尹顯聰,或者像老七那種班長,你跑不動的時候在你後頭揮舞腰帶抽你兩下給你提提神也算打嗎?讓你端槍連瞄準,你在那裡端著槍瞄樹上的鳥兒玩,上來朝你屁股上踹一腳那算打嗎?

這顯然也不是!

說不罵兵。

部隊大部分的基層官兵張嘴就來幾句「我操」或者「媽了個巴子」,這算罵嗎?

這也不算。在部隊,這只是一種語氣表達詞,沒有這種罵聲,興許還沒那個味道。

例如一個連長在營里組織的五公里越野比賽前做動員,其中一個說:「待會兒我們要拼盡全力,要敢於拼搏,拿出最好水平,一定要贏得勝利!」

而另一個上來,袖子一捋,直接開口就一頓罵:「媽了個巴子的,你們一個個都特么瘟雞樣幹什麼!?我們是誰?我們是鐵打的八連!不是大老娘們!待會兒,老子跟著你們一起跑,誰跑慢了,我抽誰!我就不信了,都是一個卵蛋兩條腿,我們還贏不了他們其他連隊!」

這兩種連長擺在一起,誰的動員更帶勁?

部隊的兵如果聽了前面一個連長的話,頂多跟著喊兩句「必勝」的口號,聽了後面一個連長的動員,保准一個個打雞血一樣嗷嗷叫「干他娘的九連七連!」、「跑不贏他們我就是孫子!」

這就是部隊特有的操行。

本來就是個正兒八經的武裝力量,本來就是堂堂正正的戰爭機器非得要像遊盪在煙花柳巷裡的風流文人一樣文縐縐地說話,不寒磣?

要文明要斯文?

這又不是搞學文的研究院,這裡待的都不是讀書人而是士兵和軍官,是渾身硝煙味兒跑障礙摔了磕開口子血呼呼冒著仍舊可以一抹血渣子吼一句「我沒事」的錚錚漢子。

這些兵里,有像韓小北一樣的死宅,有像趙富貴這號牛皮糖一樣又黏又賴又滑的傢伙,也有像牛大力一樣只讀完小學畢業、渾身蠻力只服比自己力氣大的人的奇葩,真的要客客氣氣斯斯文文帶兵,那特么全得帶進怡紅院牆邊的溝里去。

不能打不能罵又不能碰不能罰,這特么不是當兵,這是當爺!讓人供著!

莊嚴很想揍一頓趙富貴,他相信自己絕對有這個實力。

想趙富貴這種訓練上的水貨,如果赤手空拳,自己對付他三五個都沒問題。

他盯著趙富貴,嘴角掀起一絲詭異的笑,目光如同兩根刺刀,扎向了趙富貴的雙眼。

趙富貴本想給莊嚴遞煙,這煙遞到一半,僵住了。

被莊嚴盯了足足半分鐘,趙富貴感到自己的脊樑都在發冷,好像蹲在了夜晚十二點的停屍房裡。

咕嘟——

他艱難地咽下了一口唾沫,然後擠出一個比哭還要難看的笑容。

「老莊……你的臉色……」

他又吞了口唾沫。

因為莊嚴笑的更詭異而且目光更兇狠了。

趙富貴當然知道莊嚴是什麼水平。

在整個連隊里,能跟莊嚴搞一搞的,除了徐興國,沒誰了。就連嚴肅也不行。

而且,當新兵那會兒,莊嚴在連里是出了名的屌兵,唯一一個敢跟陳清明打架的新兵。

趙富貴自問沒這股兒勇氣和實力。

「班長……」

他改口了。

「你好像想打我……我可告訴你啊……」

他下意識地朝後挪了挪,像個慫貨似的左右看看。

「現在打兵,那可是違反紀律的……咱們有話,可以好好說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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