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4章 自暴自棄

趙恆自盡了,街頭巷尾自是又一番議論。

原本大風部落的人,對於趙恆之死,大多是有些幸災樂禍的。

因為趙恆矯詔,坑死洪林的消息,已經在民間悄悄傳播開來。沒有人相信趙恆不是主謀,既然最終當了皇帝的人是他。

可實際上,這世上有時候有些事,其實真的沒有那麼複雜,問題是既然好處你得了,該背負的你就得背負起來,無法辯解,也不能辯解。

原本趙恆部落的人,卻是百感交集。但是,即便是怨恨他害得大澤這般下場的人,也無法否認,他雖是亡國之君,卻不失節氣。

不等胡可兒回覆趙恆拒絕安樂公之封的消息,戲台大火的消息就已傳到了楊瀚的耳中。

趙恆的部下如今已是人才濟濟,羊皓雖是親自帶人去追殺崔家了,但留在王城的還有他的兩個得力助手。

趙恆一死,兩人一面命人飛報羊皓,一面就開始了排查,要查的只有一件事:趙恆,從哪兒搞到的火種?

趙恆最後一個接觸的人是胡可兒,她的嫌疑自然最大。

很快,胡府四周就出現了許多行蹤詭異的人,明裡暗裡,把這座府邸監視了起來。胡府管家很快就發現不妥了,胡家高宅大院兒的,周圍怎麼可能突然出現了這麼多的生面孔而毫無察覺。

不過,他想詰問這些人來歷時,卻是嚇得屁滾尿流而歸。

因為,當他詰問這些人身份時,從暗中走出來應答的,卻是兩個身穿青色曳撒,頭戴青色笠帽,肋下佩著青色鯊魚皮鞘的佩刀的年輕人。

管家甚至沒能看清他們的眉眼,笠帽壓得很低,二人又微微低著頭,只能看見他們抿起時冷酷的唇部線索。

這是……急腳遞的標準打扮,只有急腳遞的核心成員才是這副打扮。

急腳遞,現在在無數人心中,遞的不是信,而是命!

楊瀚進入大澤前後,治安真有如此之好?

胡可兒雖然威望卓著,真能一呼百應,沒有任何鬧事?

就算沒有忠於趙恆的,也有趁火打劫的,大澤何以能如此之快地平靜下來?

就是因為神出鬼沒、無孔不入的急腳遞。

蘇燦還在整肅軍隊,準備接收大澤防務的時候,急腳遞就先進了城,並第一時間就恩威並施地招納了所有的城狐社鼠、潑皮流氓。

這些人是黑暗中的統治者,原本也是受大澤權貴打壓的,拳頭比他們硬,又肯給奶吃,很容易就招為己用了。

所以,羊皓馬上就擁有了無數雙靈敏的耳朵、無數雙敏銳的眼睛。經他們之手除掉的,從權貴到小民皆有,而且,捕的無聲無息,人也從此無聲無息了,正因如此,民間諸多猜測,也就更加恐懼。

「夫人,大事不好了,咱們家周圍,出現了許多急腳遞的人……」

管家逃回家去,慌慌張張便去向胡可兒稟報,此時胡可兒正與親族中幾個近人共用晚餐。

一聽管家這話,「啪」地一聲,胡可兒的老父親手中的碗便落了地,臉色蒼白,嘴唇哆嗦地道:「這……這這……這是從哪兒說起?我們胡家是忠於大王的呀,大王這是用不著咱們胡家了么?」

胡老太爺雖是家主,卻是性情懦弱些,所以胡家從上一輩兒就是男弱女強,事務大多由胡老夫人掌理。胡老夫人「呸」了丈夫一口,怒道:「膽小如鼠!你先慌了,叫一家老幼如何是好?」

胡老夫人轉向女兒,眉宇間也有些憂慮:「可兒,急腳遞為何圍了咱家?不是說,前幾日還讚許過你治理大澤有功么?」

胡可兒心中也是打了個突兒,給趙恆留下火種時,是一時意氣行為,其實轉頭她就後悔了。一個活的趙恆,對楊瀚的作用,遠遠大於一個死的,自己這麼做,就算大火一起,證據全無,也難保大王疑心啊,如今……

胡可兒強作鎮定,淡淡地道:「爹、娘,你們都不用擔心。這事兒,羊公公的人知會過我,趙恆剛死,唯恐忠於他的人鬧事,大王對於城中重要人家,俱都派了人明暗裡進行保護。」

胡老太爺一聽,這才鬆了口氣,欣然道:「我就說嘛,可真嚇死人了,來人吶,快給老夫再盛碗羹來。」

胡可兒故作淡定,與一家人用過了晚餐,回到房中時,憂切擔心才浮上眉梢。

她打開榻邊的酒櫃兒,取出羊脂玉的瓶兒,斟了一杯殷紅如雪的葡萄美酒,慢慢地呷飲了幾口,那香醇而又微微酸澀的酒液入口,怦怦直跳的心頭才稍稍舒緩了些。

此時懊惱後悔也是沒用的了,只希望……急腳遞不會查出什麼來吧。那麼大的話,那火摺子早就燒化了。

再者,胡氏一族為了穩定地方,對大王的幫助也是不遺餘力,就算偶有小錯,應該……也不會受到嚴懲吧?

胡可兒想著,腦海中忽然浮現出羊皓那雙毒蛇般陰惻惻的眼睛,不由打了個冷戰。

兩個女僕抬了浴桶進來,接著是一桶桶的冷水熱水,調拭好水溫,兩個丫環才上前要為胡可兒寬衣。

胡可兒擺擺手,道:「退下吧。」

二女斂衽一禮,悄然退了下去。

胡可兒在家族中威儀權力本來就重,現如今更是成了維繫整個家族的關鍵,是以無人不生敬畏。

胡可兒待門關上,才輕輕嘆了口氣,摒去腦中紛亂的想法,輕輕一扯腰間合歡結兒,姍姍站起,雙臂輕輕一展,任那衣袍滑落,款款地走到高有五尺、打磨得纖毫畢現的穿衣銅鏡前。

鏡中,是一個絕色美人兒,一張靈秀而嫵媚的臉龐,妖嬈而婀娜的曲線,剔透而白皙的肌膚,整個人兒往那一站,便有一種沁入骨髓,柔媚靈動的魅惑之力盈盈欲流!

沉默片刻,胡可兒拔下釵子,秀髮頓時如瀑披肩,一雙秋水般的眸子,在烏黑髮絲的掩映下,彷彿蒙上了一層清靈澄澈的水霧般瑩潤。

鏡中人盈盈俏立,褻衣半解,香肩乍露,連她自己都不禁有些痴然,孤芳自賞,顧影自憐,或許就是她此刻的狀態。

當她纖秀的足探進水中,盪開了那水面上的花瓣時,胡可兒不由自主地做出了這樣的慨嘆:「活著,好苦!」

……

「活著,好苦!」

天牢里,崔鸝抱著已經睡著的兒子,獃獃地坐在天窗投下的月光里,痴痴半晌,發出這樣一聲慨嘆。

忽然,遠處傳來了門鎖開啟的聲音,崔鸝心中一緊,這個時候,不會提審的,難道……

她驚恐地抱緊了兒子,向甬道盡頭看去。

有火把亮起,接著是一群人湧入。

那群人越來越近,頭前兩個獄卒,在她隔壁停下,打開了牢門。

透過柵欄,那群人都被崔鸝看了個清清楚楚。

「二叔?三叔?」

只看清兩人,崔鸝便驚呼出聲。

那被押解進來的,正是崔武、崔承等人。

很快,女眷和孩子全被塞進了崔鸝同室和相鄰的囚室,而男眷則被關進了對面。

崔鸝抱著孩子挪到了牢房一角,她不想跟這些人接近。

孩子被吵醒了,看到幾個歲數相近的孩子,驚喜地叫出聲來,卻被崔鸝的一聲怒吼制止了他撲出去的腳步。

他不明白髮生了什麼,為什麼母親以前很鼓囊他和表哥、表弟們玩在一起,這時候卻不希望他靠近這些人。

「你們,終究也是沒有逃掉。」

崔鸝冷笑:「喪盡天良,又得到了什麼?還不是要跟我一樣,大家一起上法場,哈哈哈……」

崔鸝狂笑聲未止,便被一記耳光打斷了。

她的一位嫂子,兩眼通紅地瞪著她,歇斯底里地大叫道:「拋下你的,是你的親爹!我們也是被他害的。你笑?你有什麼好笑的?你們崔家,都是狼心狗肺、無情無義的王八蛋!是你們崔家害了我!」

嫂子向崔鸝撲了上去,被激怒的崔鸝跳起來,兩個女人揪頭髮、撓臉龐,登時廝打起來,其他幾個女人一看,登時加入了戰團。

「都他娘的住手!」

崔虎猛然一聲咆哮,震住了正廝打在一起的幾個婦人。

崔虎雙手抓著欄杆,瞪著這邊,半晌,才像咽了氣兒似的,緩緩萎頓下去:「都是黃泉路上的鬼,還吵什麼,爭什麼!」

天牢內,頓時寂靜下來,過了許久,也不知是誰先嚶嚶地哭了起來,接著便是婦人、孩子此起彼伏的哭聲。

哭聲擾得守在天牢之外的獄卒,都嫌棄地躲遠了些。

……

趙恆死的第四天,又一個消息傳來,崔家,完了。

楊瀚遇刺的消息傳開後,外界並不知道詳情,只知道是趙恆率人行刺。

第二天,在一部分人之間開始流傳,崔家參與了行刺的陰謀,事迹敗露後,已經舉家潛逃。

當時,並無人知道崔鸝母子被抓。

就連胡可兒也不知道,她那時是何等狼狽,一身的泥污,甫一進城,就匆匆回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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