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1章 余浪滔滔

楊瀚回到行宮,被四個宮娥侍奉著沐浴乾淨,換上一身輕衣走出來的時候,已是華燈初上,月佇柳梢。

平時沐浴一番,楊瀚會覺得神清氣爽,唯有今天,因為在泥沼里折騰了太久,渾身的浴泥,又要反覆搓洗,換了幾次的水,雖然現在漸漸適應了君王的待遇,主要是四個宮娥動手。

可四個宮娥固然是香汗淋漓,待楊瀚出浴了,她們還要沐浴凈身,楊瀚卻也覺得異常疲憊。

步入殿中,卻見一坐一立兩道倩影,看見楊瀚走來,那立的倩影盈盈拜下,坐的倩影冉冉立起。

立起的是小談,拜下的當然就是荼狐。

「大王,你怎麼樣了?」

迎過來的,正是小談,她才三個多月的身孕,並不顯懷。但這時候已是十分注意。

楊瀚眉頭一皺,本來就怕她擔心,已經囑咐宮中不要告訴她,羊皓怎麼辦事兒的?

小談一瞧他面色,便笑道:「大王的吩咐,他們不敢不聽。我若問起,他們又不敢不答,大王不要責怪他們了。」

楊瀚哼了一聲,道:「這個羊皓,到底不如何公公做事妥當。」

小談道:「羊公公么?他一回來,就興沖沖地帶人去抓捕刺客同黨了,這事兒他是吩咐了的,只是急於出宮,不曾嚴囑。」

楊瀚這才想起羊皓的嗜好,不禁一拍額頭,苦笑一聲。

小談看看楊瀚,低聲道:「大王氣色不好,可受了傷么?」

楊瀚搖搖頭,牽著她的手,一起走到一張卧榻旁坐下,道:「不曾受傷,只是在泥沼中掙扎了半日,有些乏力,稍歇一歇便好。」

小談道:「那大王就歇一下吧。」

小談挪過枕褥,讓楊瀚仰靠在上邊,楊瀚閉上眼睛,拍了拍小談的手,舒服地呻吟一聲。

小談道:「大王從午至今,尚未進食呢,想吃些什麼?」

楊瀚有氣無力地道:「今兒是真的乏了,什麼也不想吃,只想癱著。」

小談嗔道:「怎能不用膳呢,想吃什麼,我讓廚下準備。」

楊瀚喃喃地道:「真的沒胃口。嗯,要是吃,我倒想起你做的溫面來了,使喚那手擀的面,切成寬細一致的條兒,使沸水煮熟了,正筋道的時候便出鍋,再用冰涼的泉水迅速濾過兩遍,帶些餘溫倒進盆兒里。

鹽、醋、黃瓜絲、香荽、炒碎了的黃澄澄的雞蛋沫兒、一小勺香油麻醬淋上去,再拌上半碗的蒜泥,唏聿,活活饞死。」

小談忍不住笑了,在楊瀚額頭輕輕一點,道:「你這一說,連我都流口水啦。這大澤地方,哪有誰人擅作麵食。你且等著吧,我去做。」

楊瀚怕小談擔心,這時也著實沒精神再說更多,所以便投其所好,小談果然喜孜孜的,起身就要往外走。

荼狐忙跟上來道:「姐姐,我跟你去吧。」

小談道:「你又不懂廚下手藝,跟去做什麼?」

荼狐可不想單獨跟楊瀚待在一起,弄得人心慌慌的不自在,便道:「呃……我可以幫姐姐搗蒜泥啊。」

楊瀚閉著眼睛,用夢遊似的聲音道:「不用,不用。這蒜泥,就像拌餃子餡兒,一樣的餡兒,一樣的料兒,一人拌出一個味道來,絕不相同。小談搗的蒜泥又辣又香,你學不來,哎呀不行了,又要流口水……」

小談眉開眼笑,道:「那是自然,這溫面要好吃,全指著這蒜泥提味兒呢。」

小談提著裙裾要走,一瞧荼狐進退兩難的樣子,忽地靈機一動,便道:「妹妹,你雖不擅廚藝,可那推拿之法,卻是頂好的。每次被你按摩完了,我都身心舒泰,快去!」

小談說著,便推了荼狐一把,然後興沖沖地直奔廚房,泡製美食去了。

小談最喜美食,難道楊瀚搔到了她的癢處,指名要吃她下的面,小談當然心花怒放。

荼狐站在殿上,好不為難。

沒錯,她常幫小談做推拿,尤其是小談有了身孕之後,不好每日舞槍弄棒的,筋骨著實難受,有她妙到毫巔的推拿之術,氣血流暢,著實舒坦。

可……小談是女子呀,要我去給楊瀚推拿……

荼狐偷瞄了楊瀚一眼,楊瀚愜意地躺在榻上,沒動。

在楊瀚看來,荼狐與小談雖是姐妹相稱,終究不過是貝雕陶部落為了表示忠心,向他貢獻的一個質子罷了。在宮中的地位,大抵是個女官級別足矣,她既擅推拿,叫她侍候一下也無不妥。

荼狐見楊瀚並無表示,只好硬著頭皮道:「奴婢去取按摩器物來。」

楊瀚從鼻子里若有若無地哼了一聲,荼狐便輕移蓮步,離開了宮殿。

過了片刻,荼狐提了一口匣子回來,這是她見小談難受,提出為她按摩時備下的。

荼狐到了榻邊,瞄了眼殿上侍立的兩對宮娥、內侍,有些難為情地放下了薄帷。其實榻上人物仍然清楚,只是隔了一層,心理上自在一些。

荼狐脫了靴襪,輕手輕腳爬上榻去,先把匣子打開,將裡邊的東西一一取出,擺放在榻沿一側。

南疆水鄉,草木繁茂,各種香草藥物也多,製作的藥油、香精都是上品。荼狐擺好了東西,才想起尚未燃上薰香。

其實這薰香薰不薰的都行,只是這荼狐是個習慣了講情調的少女,缺了一個環節,終究覺得不妥,於是便拿了薰香和香爐,又爬出榻去,在桌上就著燈火,點了薰香擺好,再拉開帷幔,重新回到榻上。

她這爬進爬出的,楊瀚便覺一陣淡淡幽香沁入心脾,不禁精神了一下,贊道:「這香品流極高。」

荼狐趴在那兒,臉紅了一下,想著這薰香味道應該沒那麼快吧?卻不知他誇的是薰香還是自己身上的味道,若是說她,未免輕薄了,但仔細想想,又提不起勇氣詰問。

荼狐輕輕咳嗽一聲,細聲細氣兒地道:「請大王……寬衣。」

楊瀚越躺越舒服,也不睜眼,懶洋洋地脫了外袍,荼狐看了頓時心頭一跳,暈上雙頰。

楊瀚剛剛沐浴已畢,穿的簡單,外袍一脫,裡邊只有一條褌褲。

古時候的褌褲有兩種,一種叫犢鼻褌,很像現代的三角內褲。另一種比較長,就像褲腿長及膝彎之上的籃球運動短褲。楊瀚就在自己家裡,剛剛沐浴之後,自然不會穿長褌,而是一件犢鼻褌。

好在,楊瀚剛剛寬了衣,便懶洋洋地向旁邊一翻,再把枕頭拽過來往胸前一搭,趴在那兒了。只看後邊,荼狐還自在些。

趁楊瀚看不見,荼狐趕緊深呼吸幾下,調勻了呼吸,然後膝行上前,跪坐在楊瀚身側,一雙袖兒挽得高高的,露出一雙纖秀白皙的手臂,一雙纖纖玉手沾了藥油,輕輕搭在楊瀚的背上。

乍一碰到他的身體,荼狐儂纖合度的身子不引人注目地顫動了一下,然後便漸漸安穩下來,隨著按摩的力道逐漸加重,荼狐投入其中,便也沒有那種心慌慌、意亂亂的感覺了。

……

崔府,一片亂象。

趁著夜色,無數的奴僕下人到處翻找著值錢的細軟,實在找不到的就拿些值錢的粗笨之物匆匆溜走。

整個宅子一片狼籍。

崔鸝抱著兒子,獃獃地坐在花廳中,房間里連燈都沒有點,昏暗的很。

她那嬌生慣養的兒子,似乎也感覺到今天的氣氛不太對勁兒,乖乖地趴在她的懷裡,一聲也不敢吭。

崔鸝回到家的時候,家裡就已是這副模樣了,所有的奴僕下人都像瘋了似的到處搜找著值錢的東西,而崔鸝的家人已經一個也看不見了。

其中一個老僕不忍心,還是勸告了她一句,刺殺瀚王的同黨,就有崔家。這可是滅九族的大罪,若能逃得了,還是趕緊逃吧!

老僕說完,便覺對舊主子也算盡了心意,於是心安理得地一把揪下她兒子頸上的長命金鎖,抱起兩個鎏金的銅燭台,溜之大吉。

原來,今日我母子在南澤遇險,都是父親和大哥的安排?

從始至終,我都被蒙在鼓裡,他們連逃走,都沒有想到過我,連一句警示都懶得留下?

想到這裡,崔鸝只想放聲狂笑。

從她嫁給洪林那天起,她就為崔家努力爭取著好處。在方壺帝國,認為夫妻才是這世間最為親近之人,就連親生的骨肉,也不及夫妻的親密,因為只有他們要共同度過人生最漫長的時間,同甘共苦,榮辱與共。

但在崔鸝心中,始終只有娘家才是最親的。可惜,她的娘家,實在太讓她失望了。她有一件事一直沒有想明白,既然當初把她嫁進洪家,是她的娘家人衡量了利益得失做出的決定,而不是考慮她喜不喜歡那個人。

那麼,她的娘家人,又怎麼可能把她視為最親的人?她,終究不過是養大了待價而沽的一件貨物罷了。

死了吧?

那就……死了吧!

崔鸝凄然一笑。

見好就收的家僕丫環們有福了,他們逃走時順走的財物,以他們的生活水準,至少能讓他們有吃有喝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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