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章 知勝之道

「城鎮的建立,不可能於一朝一夕之間完成,更不可能直接達臻完美。所以,當務之急,你們只有兩件事,一是在這裡建造足夠的屋舍。而屋舍的建造,要考慮到以下幾個方面:

府衙建在哪裡,哪裡該設城門,哪裡適設水道,工商未來必須要有,可以建在什麼位置,把這些重要的職能所在想清楚了,再來確定應當依附於這些職能所在的應該是什麼樣的人家。」

楊瀚一邊思索著建康城、臨安城的規制,分析著這兩座城各處建築所承擔的不同職能的設計,以及由此產生的住戶的不同需求,一邊向蒙戰講解著。

蒙家的底蘊可不及徐家,五百年前就沒有留下什麼古老城鎮建築的規劃圖,縱然留下了,後輩歷經五百年,也不會覺得它還有什麼用處,早就任其朽爛了。

如果楊瀚不去通過他見過的城埠的建設琢磨設計的原理,任由這些山中部落即興發揮,其實……也不是不可以。

城市規劃本來就是從無到有漸漸形成的一門學問,總有一天,三山百姓也能重新掌握這門技術。只是在這過程中不免就要拆了建、建了拆,難免勞民傷財,多費幾番功夫。

「大王說的是,可是,這城牆不建的既高且厚,只怕……」

蒙戰聽著,面露難色。

初時,聽楊瀚講解,蒙戰還提著戒備,但細細聽來,楊瀚所有的規劃,完全就事論事,不存半點私心,這一點蒙戰還是看得出來的,也就信服了,開始與他認真商議。

楊瀚道:「如果,我們能在短時間內建造雄峻的大城,那固然好。可是,時不我待啊!我們要想壯大,又必須得出山,不然大城藏於深山,交通不便,如何發展?至於衛護城池安全么……」

楊瀚停住腳步,面向蒙戰,有些嚴肅地道:「我本以為,以蒙長老的睿智,早該想得到的。可我忘記了,或者說是我沒有意識到,五百年的山居生活已經如此嚴重地影響了你們……」

蒙戰驚訝地問道:「山居生活影響了我們什麼?」

楊瀚肅然道:「境界!胸襟!格局!」

站在楊瀚身後的譚小談唇角悄悄划出了一個詭異的孤度。

她第一次聽楊瀚這麼說的時候,是對他那有名無實的王后,徐七七聽了這番話之後,好像就有點中邪了。

其實從楊瀚稱王開始,小談就一直跟在他身邊,她早看出楊瀚這個王,就是被眾人架起來的一個泥胎木塑的雕像。平時大家各行其是,根本無人理睬他。

決定建造雲中、大雍、灞上三座大城,是徐家自已決定的。他們給他們的王唯一的榮光,就是已經開始築城之後,才把他請去巡視了一番,算是打聲招呼。

小談覺得這個楊瀚其實也挺可憐的,要兵沒兵,要權沒權,就跟神龕里的一尊雕像似的,到了那個時辰了,大家就帶點冷豬肉來拜一拜、祭一祭,僅此而已。

但是從那天之後,小談發現徐諾變了。這位徐家大小姐經常主動來找楊瀚,和他商量事情。商量的事情,都是還不曾採取行動的,所以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已經有了請示的意味。

另外,楊瀚開始擁有自已的勢力,雖說這勢力還小得可憐。

徐家撥了兩百匹馬,三百個驍健之士,聽從楊瀚的號令。

這兩百人可不是作為楊瀚的侍衛,而是十人為一鋪,在徐家勢力範圍內,建造從海邊一直到憶祖峰上咸陽宮的三十處『急腳遞』。

現在,楊瀚正按照自已的方法在對他們訓練,訓練他們偵伺、收集情報的辦法以及傳遞情報的辦法,包括夜用鼓號,日用狼煙乃至飛鴿傳信的方法。

楊瀚原本只在街道司和縣衙做過事,可也正因如此,他接觸過像『急腳遞』、城市規劃等最具體而微的事情。

他讀過書,開過智,所以能夠從這些具體而微的事情中,分析總結出它內在的道理,說起來也就頭頭是道了。這大概就是楊瀚開始得到徐諾的重視並接納他意見的原因吧。

楊瀚要來了這三百人的絕對控制權,因為楊瀚說過,他建造『急腳遞』,是為了一旦哪裡發生敵情,他可以最快的速度獲悉。戰場形勢瞬息萬變,但他依然要以早於所有人的速度,了解前方的事情。

他知道了前方發生了什麼,就可以利用巴家供在祖祠里的五元神器,從發生敵情的左近深山中調龍獸出山,予圍城之敵或進犯之敵以毀滅性的打擊。

他說的很有道理,沒有任何人能拒絕這個要求。就算給他三百人,這三百人的賞罰生死都由楊瀚全權負責,那又怎樣?三百人能做什麼?更不要說這三百人還是分散於三十處,可他們卻是保護自已城池的關鍵。

徐諾雖然對楊瀚有戒心,擔心楊瀚不甘心做一個吉祥物,會想方設法地謀奪權力,可無論怎麼分析,也不覺得這件事能對徐家產生什麼不好的影響。

於是,徐諾和徐家五位長老一致通過,並且馬上撥付人手,充分表現了徐家對楊瀚大王毫無二心的忠誠。

蒙戰期期艾艾地道:「境界?胸襟?格局?」

楊瀚有些痛心地道:「不錯!五百年了,你們就守在憶祖山下,靠著祖宗餘蔭給你們留下的地盤上過日子,部落之間雖偶有爭鬥,可是這爭鬥的手段……」

楊瀚臉上露出的不是鄙視,而是無盡的傷感:「在我看來,不過就如祖地上兩個村落間的爭水械鬥,毫無章法,只算是匹夫打架。」

蒙戰眉頭一挑,慍意漸生。

楊瀚視若無睹,繼續道:「你們彼此了解,了解對方堡寨內的一切,了解周圍地勢的一切,了解對方的首領,更沒有必須的你死我活的仇恨。

五百年來,你們要爭鬥也是強的打弱的,強攻弱守,弱者心裡始終明白一件事,自已的堡寨連龍獸都攻不上來,所以根本不用擔心對方攻上來。

強者也清楚,自已不可能犧牲無數性命去攻陷對方的堡塞,不過是堵了對方的大門叫罵一番:你敢出來么?出來就打你!如此困上幾日,叫對方吃些苦頭,便洋洋得意收兵而去……」

楊瀚盯著蒙戰,沉聲道:「我說你們只是村夫鬥毆,有錯么?」

蒙戰羞愧起來,雖然他還不知道自已錯在哪裡,吱吱唔唔地道:「我……嗯……大王……」

楊瀚搖搖頭,悲傷地道:「先不提具體的辦法,只說戰爭的策略吧。你為什麼一味地想著必須只能讓你的城池牢不可摧呢?你今後將要面對的強大敵人不是龍獸,而是來自三大帝國的龐大軍隊!」

蒙戰眨了眨眼睛:「是啊!那又怎麼樣?」

楊瀚痛心地道:「那又怎樣?你為什麼沒想過要禦敵為國門之外呢?為什麼沒有想過要斷敵糧道么?為什麼沒有想過要誘敵深入呢?

你如今要重建的這幾座城,五百年前這裡就有無比富饒的大城,這是我在徐家珍藏的輿圖譜冊上看來的,古人選擇這裡建城,自然有他們的道理。

它周圍沃野千里,有大小河流貫穿期間,可以提供灌溉,可以生產食物,交通也便利,可這裡無險可守的,但是這裡真的無險可守么?」

蒙戰再次茫然了,仔細想了想,一馬平川的沃野,如果沒有一座大城,哪有險要可守?

楊瀚道:「你只想到要建大城,就算你建了,如果秋收時節強敵來襲,你便縮在城裡,坐視千里莊稼、無數村鎮,俱都成了敵軍的口糧和奴隸?

你為什麼不能把眼光看得遠一些?此處東一百八十里,就是海岸,那裡的海岸多礁岩暗流,大船難渡,只有小船可行,如果有敵人自此乘小船而來,是不是只需要少量兵馬,就能輕鬆射殺?

北二百里處有一險隘,只需少量兵馬駐紮,便是非十倍之兵就難以逾越。西六十里處更不用說,險峰插雲,那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所在。

只有北面一馬平川,足足三百六十里平原,可再往前去,便山勢連綿了,其中雖無險關,可是只提兵于山中,處處設卡,與敵周旋纏鬥,敵人縱然能闖得出來,十成兵馬也要折了一半,強弩之末,還有餘力對上你以逸待勞的守城兵馬么?

實在不放心,就在那山中依託地勢築一座雄關,所耗錢糧兵馬也只相當於你築一道城牆啊?如此,你所保護的何只是一座城,還有城外無盡的良田。哎!五百年坐井觀天啊……」

楊瀚好像很難過,他的聲音哽咽了一下,才又緩緩道:「坦白說,我現在對帶著你們重建三山帝國,已經沒有什麼信心了。」

蒙戰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的,有些……無地自容的感覺。

楊瀚悠悠嘆道:「你蒙家祖上,乃我三山帝國第一猛將。想來,蒙家祖上的兵書戰策,還是傳下了一些的。

可是,五百年時光,你們蒙家子孫本沒有機會去進行真正的戰鬥,去實踐、體會兵書戰策的妙用,不再有放眼天下的胸襟、格局,那又有何用呢?

寡人習四鳴音功,在祖地時也是毫無用處,那是因為那個世界沒有龍獸,寡人空有屠龍術而世間無龍,自然一事無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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