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隱形人的畫像 五

然後是葬禮。這位匿名記者便有機會仿效維多利亞時代的通俗情節劇里最精挑細選的措辭。到如今謀殺已不再只是個醜聞。它已經轉變為一種激動人心的娛樂。

奧斯特葬禮上遺孀滴淚未流

周日,安娜·奧斯特女士在監護下出席了其丈夫哈里·奧斯特的葬禮。

沒掉眼淚,也沒有一絲悲傷或動情的跡象,因與其丈夫哈里·奧斯特的離奇死亡有關而被拘留的安娜·奧斯特女士,周日早晨在監護下出席了這個男人的葬禮,由於該男人之死她暫被拘留。

無論是在克羅辛教堂,她自周四那晚之後第一次把目光投向丈夫的遺容,還是在墓地,她都沒有顯示出一絲軟弱。在審判的巨大壓力下崩潰的唯一徵兆是在葬禮上,儀式結束後,她要求下午和M.哈特曼大人見面,他是比耐扎台克教堂的牧師……

當儀式結束時,奧斯特夫人平靜地把狐皮衣領在喉嚨處拉緊,隨後向警方表示她已準備好離開……

在程式化的簡短葬禮後,出喪儀式在威斯康星街進行。奧斯特夫人要求她亦被允許前往墓地,即刻獲得了警方的批准。因為沒有人為她提供馬車,她看起來很生氣,或許她記起了那段短暫的富人時光,那時候在基諾沙可以看見奧斯特的豪華轎車……

……磨難變得特別長,因為準備墓地有些耽擱;而當她在等待時,她把最年輕的孩子山姆叫了過來,把他的大衣領在頸邊更緊地圍好。她輕輕地對他說話,但這是僅有的例外,直到儀式結束,她一直沉默著……

葬禮上一個顯眼的人是塞繆爾·奧斯特,他來自底特律,是哈里·奧斯特的兄弟。他給予了年幼的孩子們特殊的照料,並試圖安慰悲痛中的他們。

在演講和遊行時,奧斯特看起來對兄弟之死相當憤恨。他清楚地表明了他不相信自殺理論,並發表了對遺孀充滿指責意味的評論……

M.哈特曼牧師……在葬禮上進行了生動的佈道。他對在新墓地落葬的第一人是因暴力而死、並正處於他的黃金時期這一事實表示哀悼。他稱讚了哈里·奧斯特的事業,痛惜他的早逝。

這位遺孀看起來並不為這些對她已故丈夫的讚辭所動。她冷漠地打開外套,允許教長從她的針織毛衣上切下一個口子,這在希伯來信仰里表示悲痛。

基諾沙的官員們仍然懷疑奧斯特是被他的妻子所殺……

第二天,1月26日的報紙上,有供認的新聞。在和拉比 會面之後,她要求與警長會晤。「走進房間的時候她微微顫抖著,警長給她一張椅子時,她明顯非常緊張。『你知道你的小孩告訴了我們些什麼。』後者這麼說道,他意識到這個心理最佳時期 到來了。『你不願我們認為他在說謊,對吧?』然後這位母親,數日來一直面無表情以避免顯露藏在後面的恐懼,此刻放下了偽裝,突然變得溫柔,隨後嗚咽著說出了她那可怕的秘密。『他完全沒有對你們撒謊;他說的一切都是真的。我殺了他,我要懺悔。』」

這是她的正式聲明:「我叫安娜·奧斯特。公元1919年1月23日我在威斯康星州基諾沙市殺害了哈里·奧斯特。我聽見人們說射出了三發子彈,但我不記得那天開了幾槍。我要射殺上述的哈里·奧斯特的原因是,他,上述的哈里·奧斯特,虐待我。我向上述的哈里·奧斯特射擊的時候,我幾乎就像瘋了。在我向他開槍的那一刻之前,我從未想過射殺他,上述的哈里·奧斯特。我想這就是我用來射殺上述的哈里·奧斯特的槍。我自願做此聲明,並非受逼迫而為之。」

記者繼續寫道:「在奧斯特夫人面前的桌上放著那把左輪手槍,她就是用這把槍殺死她丈夫的。當她說到它的時候,她遲疑地碰了一下那槍,然後把手收回,帶著一種明顯的恐懼的戰慄。警長一言不發地把槍放在一側,並詢問奧斯特夫人是否還有什麼話要說。

「『暫時就這些,』她鎮靜地答道,『你為我簽好之後,我會簽。』

「她的要求——在短暫的瞬間她幾乎又成了王者——獲得了遵從,她確認好籤名,然後要求被送回牢房……」

在次日的傳訊中,她的律師提交了一份無罪抗辯。「裹著絨毛大衣和狐皮長圍巾,奧斯特夫人走進法庭……在桌前入座時,她向人群中的一位朋友微笑。」

根據記者自己的說法,審訊「波瀾不驚」。但仍然,他忍不住做出這個評論:「當奧斯特夫人回到擺放著她精神狀況報告的牢房時,發生了一件事。

「在相鄰的囚室里,一個因為與已婚男人有染而被指控並拘留的女人被帶進牢房關禁閉。一看見她,奧斯特夫人就打聽這新來的人並了解案件細節。

「『她應該被判十年,』當鐵門無情地哐啷一聲關上時,她說道,『就是她那種人使我被關在這兒。』」

此後幾天里,在一些有詳細報道的有關保釋的複雜法律討論後,她被釋放。「『你是否注意到任何跡象表明這女人會缺席審判?』法官問律師們。是貝克律師做出了回答:『一個像這樣有五個孩子的女人能到哪兒去?她依賴他們,法官也能看出他們依賴她。』」

有一星期的時間,媒體很平靜。然後,在2月8日,有一篇報道說,「芝加哥一些猶太報紙積極支持進行訴訟。一些這樣的報紙上有些專欄文章討論奧斯特夫人的案子,這些文章極力主張她進行辯護……

「星期五下午,奧斯特夫人和她的一個孩子坐在律師辦公室里,讀了一部分這樣的文章。當翻譯向律師讀著這些報紙的內容時,她如孩子般啜泣……

「貝克律師今天早上宣布,對奧斯特夫人的辯護將會是精神失常……

「人們估計,奧斯特夫人的審判將是基諾沙市巡迴法庭審判過的最有意思的謀殺案之一,按現在的情況預計,這也是一個為女性辯護的人情味新聞故事,它將在法庭上全面展開。」

然後一整個月,什麼都沒發生。3月10日的頭條是這樣的:

安娜·奧斯特企圖自殺

自殺發生在1910年安大略省的彼得伯勒——她先吞食了石碳酸,然後打開煤氣。律師把這條消息帶到法庭,以使審訊延期進行,那樣他才會有足夠時間取得口供。「貝克律師認為這個女人自殺的同時也使兩名孩子的生命遭受威脅,這次企圖自殺的行為事關重大,因為它可能證明奧斯特夫人的精神狀況。」

3月27日。審判被安排在4月7日。在此之後,又是一星期的沉默。然後,在4月4日,彷彿事情正變得有點太過無趣的時候,又有了新進展。

奧斯特向兄弟遺孀開槍

「山姆·奧斯特,哈里·奧斯特的弟弟……企圖為他兄弟的死復仇但未遂,今晨十時許,他朝奧斯特夫人開槍……槍擊事件就發生在米勒雜貨店門外……

「奧斯特跟隨奧斯特夫人到了外面,就向她開了一槍。奧斯特夫人,儘管未被射中,倒在了人行道上,奧斯特回到雜貨店宣布,照目擊者的說法,『好,我很高興做了這個。』在那兒,他平靜地等待著被捕……

「在警察局……精神完全崩潰了的奧斯特解釋了槍擊事件。

「『那個女人,』他說,『殺了我四個兄弟和我母親。我曾試圖幫忙但她不讓我幫。』然後,當他被帶進牢房時,他啜泣道,『上帝會一直站在我這邊,我知道。』

「在牢房裡,奧斯特宣稱他已竭盡所能幫助已故兄弟的孩子們。法庭拒絕任命他為房產管理人的舉動近來令他不安,法庭宣稱此案中的遺孀擁有部分權利……『她絕對不是遺孀,』今天早晨他如是評論,『她是個兇手,她不應該有權利……』」

「奧斯特不會馬上接受傳訊,以便此案進行更徹底的調查。警方承認其兄弟之死及隨後的事件或許同樣令他擔憂,所以他並不完全對他的行為負責。奧斯特數次表達了他也想死的願望,警方正採取一切措施防止他自殺……」

第二天的報紙有些補充:「奧斯特在城市牢房裡度過了一個相當糟糕的夜晚。好幾次,官員們發現他在牢房裡啜泣,看起來非常歇斯底里……

「警方承認奧斯特夫人因為周五針對她生命的攻擊正處於『不良精神狀態』中,但警方同時宣布她將能夠出席下周一晚上對於她的審訊。」

三天之後,政府開始審理此案。地方檢察官聲稱謀殺是有預謀的,他非常依賴某個馬修斯夫人的證詞,她是米勒雜貨店的僱員,她聲稱「在槍擊事件當天,奧斯特夫人來過店裡三次用電話。其中一次,這位目擊者說,奧斯特夫人打電話給她丈夫,要他回家修理一個燈。她說奧斯特曾承諾會在六點鐘到」。

但是就算她請他到家裡,也並不意味著她打算一等他回來就殺死他。

反正也沒什麼兩樣。不管事實如何,辯護律師機敏地把一切都變得對自己有利。他的策略是在兩個領域提供壓倒一切的證據:一方面,證明我祖父不忠;另一方面,證明我祖母有精神不穩定的病史——兩者相結合來製造一個可理解的殺人事件,或者說「因為精神錯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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