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激怒

仙樂斯歌舞廳。

上海灘流傳這樣一個故事,猶太大亨維克多·沙遜先生有一次去「遠東第一舞廳」的百樂門跳舞,結果被門口的侍應攔了下來,說是他瘸腿,影響觀瞻,阻止他進入舞廳。

這位身家億萬的大亨感覺自己被羞辱了,當即扭頭就走,然後就出資在靜安寺路也開了一家歌舞廳,取名「仙樂斯」。

寓意客人到了仙樂斯就等於是到了「仙境」一樣。

仙樂斯很快就成為上海四大舞廳之一,其內部設施的豪華一點兒不輸給百樂門,每到夜幕降臨,霓虹燈亮起,燈紅酒綠,人來人往。

這裡就成了上海灘最令人神往的娛樂場所,名利場。

仙樂斯的舞票可不便宜,對客人也是有基本要求的,起碼也得是整潔乾淨才能進去,消費不菲。

仙樂斯裡面是安裝了冷氣的,這可是剛興起的玩意兒,炎熱的大夏天,喝著酒,吹著冷氣,高興起來,還可以跟當紅的舞女共舞一曲,這是何等愜意的一件事。

所以,到了晚上,這裡的人特別多,各式各樣的汽車停滿了整個馬路,門口專門引導停車的門童,一個晚上收的消費都夠一個普通百姓一家吃喝一個月的。

所以,這份工作競爭是相當激烈的,不但要長得好看,還要會說話,年輕才有這個機會。

並不是所有人都開的起汽車,那些紅舞女們,就算是頭牌,也有的是租不起汽車的,通常都會跟車行包一輛黃包車。

所以,仙樂斯後面的巷子里,停著不少這樣的專職黃包車。

小七就偽裝成其中一個黃包車夫在裡面,這些人閑著沒事兒,喜歡相互之間吹牛,各種大亨跟舞女的桃色新聞都是這樣傳出去。

當然,也有一些車夫口風很緊,不敢胡亂說話,畢竟這份工作比在大街上拉活而輕鬆多了。

不是誰都能接到這樣的活兒的,假若因為亂說話丟了工作,那就不值當了。

匯泉樓的事情,令袁傑袁大公子很鬱悶,都準備硬來了,結果煮熟的鴨子飛了,都怪那個姓「方」的傢伙。

這一肚子氣沒處撒,晚上帶著一群手下和狐朋狗友們來仙樂斯耍了。

袁傑本就是浪蕩公子,為了追求梁雪琴,才明面上表現的收斂了一些,現在是徹底的撕破臉了,他也就不再扮演浪子回頭,鍾情一人的戲碼了,一口氣點了兩位當紅的紅舞女,倚紅偎翠,好不快活。

靠近舞池中央的位置,袁傑十幾個人獨享今天全場最好的位置,樂隊演奏的也是他喜歡的音樂。

袁公子的有錢和霸道也是相當有名的。

「袁公子,您今天出手真豪氣……」周圍諂媚奉承之聲不斷傳來,究竟有幾句真的,真難說。

「是嗎,本公子千杯不醉,再來……」袁傑已經喝得眼睛泛紅,要不是身邊的紅舞女攙扶著,估計連站都站不穩。

一首舞曲結束下來。

「找,找到那姓方的下落沒有?」袁傑今天喝的不少,說話都有些不利索。

「公子,我們去聽雪樓問過了,那裡面的人都說以前沒見過姓方的,只知道是從金陵來的,什麼來路不清楚。」手下保鏢苦著臉道。

「放屁,去給本公子找,找著這王八蛋,本公子要扒了他的皮,抽了他筋……」袁傑呼哧酒氣,從自己手下吼道。

「袁公子怎麼了,這是跟誰生這麼大的氣?」

「不知道,在上海,還有人敢得罪袁公子……」

「你們聽說了嗎,今天中午在匯泉樓……」周圍客人一個個交頭接耳,竊竊私語,匯泉樓發生的事情,就算大管事下了封口令,可那麼多人都看到了,能瞞得住嗎?

袁傑可能還不知道,他要找的「方雲」就坐在他斜對面不遠的卡座,眼神冷冽的望著他,輕搖手中的高腳杯,紅色的酒液不停的划過酒杯壁。

「方雲」就是陳淼。

袁傑手下保鏢眾多,還有一群狐朋狗友圍著他轉,想要綁走他,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但也不是做不到。

袁傑現在最恨的人是「方雲」,但他同樣也痛恨陳淼,這個一點陳淼自己比誰都清楚。

所以,他自己就是最好的誘餌。

伸手招來一名侍者,要了一張信箋和紙筆,陳淼飛速的在紙上寫了一行字,然後摺疊起來,交給侍者,耳語吩咐了一句。

侍者頻頻點頭。

陳淼從口袋裡掏出一張鈔票,塞進了侍者的襯衣口袋,端起酒杯,起身便離開了。

五分鐘後,那名侍者拿著陳淼的寫的信箋去見袁傑。

袁傑一見到信箋上的內容,當即雙目赤紅,氣的撕成了碎片!

「姓陳的,欺人太甚!」

「袁公子,出什麼事兒了?」

「不管你們的事情,你們繼續喝,繼續玩,今晚所有費用算我的。」袁傑眼珠子通紅,宛若擇人而噬的野獸。

「公子,您這是要回家嗎?」

「回什麼家?帶上傢伙,跟本公子拿人去,陳三水,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偏自來,落到本公子手裡,我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說這話的時候,袁傑那頗為英俊的面孔上一片猙獰可怖。

「是!」袁傑的保鏢們紛紛答應。

「陳三水,不會是那個跟袁公子爭琴老闆的陳三水嗎?」有人聽見了,掩嘴驚呼一聲,生怕被袁傑聽見。

「應該就是他吧……」

「這個陳三水要倒霉了,正好撞上袁公子今天心情不好,正要找人出氣呢……」

周圍人紛紛竊竊私語,為這陳淼接下來遭遇感到一絲惋惜,得罪什麼人不好,偏偏得罪袁公子呢?

跑馬總會的一個小買辦居然跟袁公子爭女人,虧的袁公子善良大度,不然早就扔進黃浦江餵魚了!

袁傑是個善良大度的人嗎?

顯然不是,他比任何人都小心眼兒,而且睚眥必報,他的大度只是在梁雪琴面前裝出來的。

在許多人看來,若沒有梁雪琴護著陳淼,恐怕陳淼早就人間蒸發了。

可事情往往相反。

陳淼真的想要對弄掉袁傑,非常容易,軍統有的是手段,但那樣的話,他的偽裝就可能被拆穿了。

他努力的扮演一個人畜無害的角色。

也許只有梁雪琴清楚,陳淼真的不是真的膽小怕事兒,而是,跟袁傑這種花花公子比,那是拉低了自己。

一群人氣勢洶洶的從仙樂斯大門出來,上了一輛黑色的雪鐵龍的小汽車。

巷子里,草帽下,看似在打瞌睡的小七微微一抬頭,看到袁傑鑽進了汽車,他馬上將頭頂的草帽正了一下,蹲下,拉起黃包車,沿著巷子慢跑過去。

汽車發動後,一溜煙的往前駛了出去。

汽車沿著極司菲爾路往北而去。

滬西是有名的「歹土」地區,治安尤其混亂,到了晚上,就更亂了,工部局的巡捕只對主幹馬路有管轄權,馬路兩邊的居民區和巷子,現在基本上已經是76號的天下了。

搶劫,綁架,偷盜……

這些犯罪行為在滬西地區是層出不窮,每天都在上演,從不間斷,為了爭奪滬西地區的警權,在日本人的指示下,76號跟租界工部局警務處已經是鬧的不可開交,所以,這片區域,到了晚上八九點往後,基本上很難看到人在大街上走動。

突然,一直往前行駛好好的汽車車身顫抖起來,像一條蛇一樣,失去了控制。

「怎麼回事?」汽車上,袁傑睜開腥紅的眼睛,喝斥司機一聲道。

「公子,可能是路不好,地上有坑,太滑……」司機也有些慌神,這情況,他似乎以前從未遇到過,一緊張,滿頭都是大汗。

「地上有坑,這條路我走了多少遍了,有沒有坑,本公子不知道么。太滑,今天又沒有下雨……」袁傑怒罵道,「胡扯蛋,停車,趕緊給本公子停車。」

「是,公子……」

保鏢兼司機馬上踩下了剎車,汽車搖搖晃晃的停了下來,就像是在一個醉漢在走路似的。

袁傑氣急敗壞的從車上下來,看到了的已經癟了一圈的輪胎,劈頭蓋臉的對著開車的保鏢一頓罵。

汽車沒油開不了,同樣,汽車沒氣也走不了。

「快,給本公子去找,這附近應該有汽車行……」袁傑指著手下的保鏢喝斥道。

噠噠……

這個時候,一輛黃包車由遠及近,飛速的從汽車旁邊經過。

「站住,那個拉黃包車的!」

「幹什麼,幾位爺,我今天不拉活了,要回家休息了……」年輕的黃包車夫還是被攔了下來。

「休息,本公子還沒休息呢,走,先拉我去一趟兆豐公園。」袁傑一屁股坐上車,指著車夫的喝令一聲。

「兆豐公園,那太遠了,不同路……」

「不就是想多要點兒錢嘛,本公子給得起。」袁傑一張手道,「你只要把拉本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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