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是這麼說，好像也沒什麼問題，但我悄悄觀察了爸爸的神色，卻發現似乎沒這麼簡單。
果然，座椅上的男人思索著什麼，把肺里的煙徐徐吐出。然後，他看向我道：「那你覺得，你妹妹為什麼非要留下來？」
爸爸為什麼要問這個，下一瞬，我心猛地一跳，靈光一閃似的明白什麼。他應該是察覺了什麼……
對於父母，我很少說謊，逼不得已的時候，也會盡量用比較中立的說法含糊過去。但我發現這次，好像不行了。
「我……」我動動嘴，卻不知該怎麼說下去，猶疑了半晌，最終只好將之閉上。
一吸一呼之間，爸爸又吐出一團煙氣，淡淡的薄霧在他身前逐漸消散，這一個呼吸的時間裡，他似乎終於決定了什麼，直接道：「前段時間，你媽媽看了靜怡的日記。」
日記……
我有些恍惚，然後後知後覺反應過來，日記！
心臟猛的收縮再漲開，這劇烈的動作竟讓之隱隱生疼。不過我此刻卻顧不上考慮這個，滿腦子都是妹妹的日記。
丫頭一直都是有寫日記的習慣的，雖然不是天天寫。自從上次我看了她的日記之後，已經過了快半年，也不知她又寫了些什麼……
這一刻，我感覺胸腔竟一陣發緊，竟連呼吸都有些吃力。這種感覺就像走到懸崖邊上，即將掉下去的瞬間一樣。窒息的意識都模糊起來，甚至連說話都做不到。
不等我有什麼動作，爸爸接下來的話卻讓我悄悄鬆了口氣。
他道：「本來我認為看靜怡的日記很不合適，但你媽媽實在很擔心她，就忍不住去看了。」
很難想像此時我這幾乎停滯的大腦，竟能敏銳的抓到了爸爸話中的重點。大概就像即將溺水的人抓住救命稻草一樣吧。
媽媽擔心妹妹……
我飛速回憶著，最近妹妹有什麼事會讓媽媽擔心到去偷看她的日記……
記憶迅速往前推，不到一秒，我就知道那是在什麼時候。
這時爸爸的話印證了我的推測：「那大概是半年之前，相信你還記得，靜怡有段時間變的很不正常，吃著飯都能發獃很久，甚至連著幾宿都不睡……」
中年男人吸了口氣，把香煙放在煙灰缸上：「最開始，我和你媽媽以為她是在學校發生什麼事了，她畢竟也到了這個年齡，說不定是喜歡上誰了。但你媽不管怎麼問，她都說沒事。」
「所以，怡萍實在太擔心，就忍不住去看了她的日記……」
張怡萍，這是媽媽的名字。
原來那個時候爸媽就知道了嗎……
不知為何，我竟僥倖般的鬆了口氣。但這之後，我反應過來，心裡又生起了很強的罪惡感。
「也是看了日記，我們才知道靜怡這丫頭是喜歡上你了。」
爸爸又看了我一眼：「老實說，最開始我和你媽也挺震驚的。但事後想想，也就覺得這幾乎是必然發生的。」
說著，座椅上的男人嘆了口氣：「那丫頭實在太粘你了，以至於把親人間與男女間的感情混淆了。」
混……淆了嗎……
心頭有些苦澀，我嘴唇動動想反駁什麼，一怔後，最後還是沒有開口。只好等爸爸繼續說下去。
「最開始，我們本來想跟你商量的。那天下午，你媽媽打電話回來，見是你接的電話，差點就把這事告訴了你。」爸爸頓了幾秒，忽又拿起煙灰缸上的香煙抽了兩口，才徐徐道：「當時我就在怡萍身邊，經我勸阻，最後還是決定由她當面跟你說。」
那天下午……思緒飛轉，我很快回想了起來。就是妹妹去周蘭家喝酒那天，喝的幾乎不省人事，周蘭送她回來之前，我確實用家裡的座機接到了媽媽打來的電話。
「但是這之後我們回了家，發現靜怡這丫頭已經恢複了正常，便把這事咽了下去。然後等你倆去了學校，怡萍不放心，想去確認下到底是怎麼回事，就又去看了靜怡的日記。」
「然後，就看到了你的留言。」燃盡的煙灰開始剝落，爸爸把尚餘一般的煙頭直接杵到煙灰缸里。火紅的煙頭頓時熄滅，一如我心裡的某個東西。
座椅上的男人看了我一眼：「不得不說，你處理的真的很好，甚至比我和你媽商量出的幾個辦法都好。」
這算是誇讚嗎，爸爸明明極少夸人，能得到他的誇讚，是一件相當難得的事。可我此時卻一點高興不起來。
「只是……這又委屈你了……」爸爸道：「記得是答應那丫頭，只要她不找到喜歡的人，你也不會找對吧？」
我默默點一下頭：「嗯……」
「也就是這樣，我和你媽才決定暫時當這件事沒發生過。畢竟……那丫頭雖然很精明，但終究還小，會有些分不清楚親情和愛情，等再長大一點，進了大學，接觸到更多的人，成熟一些，說不定就分的清楚了。以後，應該能一切歸於正軌。」
見我沒說話，爸爸突然問道：「你也不小了，又身為兄長，你應該分的清楚吧？」
我……我分的清楚嗎……
老實說我有些懵，聽爸爸說了這麼多，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分清楚了沒有。
就像是莊周夢蝶還是蝶夢莊周那樣。我現在究竟是在夢裡，還是夢見自己在現實里呢。
不過我還是艱難地點了下頭：「嗯……」
爸爸目光左右掃了兩眼，似不知要做什麼。但緊接著，他拿起煙花缸剩下的那半支煙，又將之重新點上。深深吸了一口後，才緩緩道：「所以這次，我才一定要她離開家。」
原來是這樣……
得知了前因後果，我一時間不知該說什麼好。內心深處依舊翻騰著，也不知自己到底在想什麼。我只得沉默著，等座椅上的男人繼續說。
爸爸似把肺里的煙呼出，又像是嘆了口氣：「但那個丫頭很堅決的反對，我和你媽媽就知道她還是很喜歡你的。」
所以呢，爸媽準備怎麼做……
這一刻，我大概就像等待法官判決的罪犯一樣，忐忑的等爸爸開口。
「怡萍的意思，你倆的事……就讓你倆自己解決。你也知道，你媽一直信得過你的。」說到這裡，爸爸神色竟閃過罕見的几絲糾結，但他很快道：「但我不放心。」
「這事太重要了，甚至關係到你們兩個一輩子，所以我怎麼都要干涉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