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肯尼迪之緣 第二節 棕櫚灘強暴案

佛羅里達州的棕櫚灘是一個富人密集的住宅區,肯家在當地有一幢價值七百萬美元的豪華別墅,裡面有十九個房間以及私人海灘,前後院都是寬闊碧綠的草坪。一九九一年春天,陽光明媚,氣候宜人,肯家循例也都邀請整個家族在棕櫚灘的別墅團圓度假。參議員愛德華·肯尼迪和他的外甥威廉也一同赴家族聚會。威廉的母親珍·肯尼迪是肯家的掌上明珠,現為美國住愛爾蘭大使,也曾到過台灣,並在美國駐台灣機構擔任官職,會說一些國語,對中國的文化及歷史都有所認識。

有一天晚上,愛德華帶著兒子邁可和威廉一起到當地知名的酒吧去喝酒跳舞。三個人在酒巴里談笑風生,一些年輕美女也紛紛上前一起喝酒。起先,邁可和一個女孩談得很投機,便偕伴先行離去。過了不多久,年過半百的愛德華覺得太晚了,便單獨開車回家,剩下威廉與剛結識的派翠西亞·鮑曼相談甚歡,派翠西亞並表示稍後她會開車送威廉回別墅。

沒過多久,他們離開了酒吧,一起回到別墅的海邊,手牽著手一起散步看月亮,時而停下來熱吻。故事到此沒有其它說詞,但是在海邊散步後卻出現兩種版本。根據威廉的說法,他們在海邊散步一會後,就將浴巾鋪在沙灘上,躺著賞月,親密熱吻,最後兩人在沙灘上做愛。之後,威廉說他很累,想回去睡覺,但是,派翠西亞一進到他的房間就開始捉狂,不斷捶打他,指控他強暴,撥電話叫朋友來接她,並隨手拿走了一個小花瓶、一張照片作證物,就匆匆離去,第二天威廉就被控強暴了派翠西亞。

派翠西亞另有一套說詞:他們倆在沙灘散步後回到別墅的後院時,威廉突然脫掉衣服要和她做愛,她拒絕並轉身逃離,但是他追上來,將她推倒在水泥地上,她奮力掙扎,趁隙逃脫,但是威廉窮追不放,最後被他按到在草地上強暴了長打十五分鐘之久。

派翠西亞向警方報案後,威廉馬上就被逮捕到案。肯家子孫涉嫌強暴被捕的消息隨即傳開,各大媒體聞風而來聚集在棕櫚攤市,好不熱鬧。

警方派出了大批人力,收集了派翠西亞的內褲、衣服及體內殘存的精液。為了慎重起見,這些物證還送到佛州警局化驗室及聯邦調查局刑事化驗室等機構加以檢驗。

肯家馬上聘請兩位律師,一位是在當地相當知名的刑事辯護律師布拉克,另一位是馬克。賽汀,他以前在邁阿密警察局刑事重案組擔任刑警,曾經參加過我的培訓課程,後來他一面擔任公職,一面上法學院夜間部,考上律師執照後就開始執業。

他們接手後,馬上打電話給我,請我去參加辯護團。

這宗豪門醜聞讓我覺得十分無聊。這種案件並未涉及任何人命,面對成堆人命關天的重案,我實在無暇分心。這兩位律師發現我的興趣不大,便表示,肯家深信威廉是無辜的,將不惜巨資以洗清嫌疑。當時化驗室經費不繼,急需外援來維持正常作業,這個案件正好可以籍機籌款救急。

於是,我提出三項條件,第一,我只能依據事實作證,肯家不能左右;第二,我的調查報告完全獨立,律師及肯家都不能更改;第三,肯尼迪家族須將我的專家諮詢費捐贈給康州警政廳刑事化驗室作為添購儀器和訓練人員的經費。

就這樣,我正式成為辯方專家,負責檢驗檢方的證據。我到達棕櫚攤時,當地的刑事化驗室主任爾契。特登親自接待,他的作風開明,專業態度非常可佩。

檢方化驗室的檢驗果然發現威廉的精液於派翠西亞體內殘存的精液,在ABO血型和DNA比對上均吻合,同時其化驗程序也都無懈可擊。

這些結果都證實了威廉的確與派翠西亞有過性行為。但是本案重點不在於雙方是否曾經性交,而在於何種情況下發生的性關係。同時,強暴罪定罪的關鍵在於證實女方是被男方強迫性交的,如果系女方自願,就不存在強暴之說。

檢方將全部精力都集中在精液分析上,卻忽略尋找任何顯示強迫行為的證據。我決定將調查的重點集中在物證上是否有微物轉移的痕迹。

在刑事科學上,當兩個物體的表面在運動中接觸的時候,總會產生一定的微量物質轉移,一個物體表面的微量物質會轉移到另一個物體的表面上去。例如,當一個人的手指接觸到某一個物體表面時,這個人的手指上的汗液等微量物質就會轉移到此一物體的表面,該表面就會留下人的指紋;當兩輛汽車發生碰撞時,一輛汽車的油漆和油污等微量物質也可能轉移到另外一輛汽車的表面上,於是就會留下碰撞的痕迹。

我記得最清楚的一宗痕迹轉移案件發生在康州高速公路上的一宗襲警案。康州有一段時間連續發生了多起高速公路巡警被襲案,侵襲手法都很相近,大卡車在高速公路上飛速行駛,看到路邊的警車,就惡意迫近,有時撞壞警車,有時撞傷警察。有一次,一輛警車停在路邊援助一位汽車拋錨的司機時,一輛卡車飛速擦過,站在一旁的警員躲避不及,大卡車的車廂撞到了警員的右肩及頭部,將他彈出幾尺之外,警員因流血過多而死亡。

警察局立即封鎖所有的高速公路,檢查每一輛經過的卡車,其中有一輛十分可疑,因為車廂前面的右下角有個凹痕。

我馬上到現場勘查。肉眼觀察下,卡車的車廂並沒有任何痕迹或血跡,不過,一用化學藥劑顯像,凹痕處就出現一個警徽,再用超高倍顯微鏡檢驗,發現車廂上還留有被害人頭部碰撞的痕迹。

雖然卡車司機矢口否認到底,但是,車廂上的警徽昭彰,讓所有的陪審員投票判定司機有罪。

觀察微量物質轉移可以重建案發現場,並推斷案發過程。一般來說,我們從兩個方面來檢驗微量物質轉移的情況,其一,如果某個物體的表面有微量物質轉移的痕迹,就可以推斷該物體曾與其他物體接觸過;其二,如果某物體表面上沒有某種微量物質轉換的痕迹,那麼我們可以推斷,該物體沒有和後者接觸過。

本案中,如果女方所稱為事實,我們應該可以在她的衣服上找到青草、泥土及水泥的痕迹。我發現女方的衣服很完整,沒有一點撕扯的痕迹,拉鏈沒有破損,鈕扣也沒有少,更找不到任何草跡和泥土;再檢驗女方的內褲、胸罩也沒有任何地面的微量物質轉移痕迹,這怎麼可能呢?難道肯家種的是獨門絕草?不會留下任何痕迹?我只好到「強暴現場」來採樣求證。我蹲在碧綠的草地上沉思,覺得肯家的草和別人家的草殊無二致,便從口袋裡掏出一塊白手帕,在草地上擦了一擦,再拿律師的白手帕擦了一下水泥地面。回到化驗室化驗後,白手帕在高倍顯微鏡下都留下清楚的痕迹,部分纖維也有受損的痕迹,證實微量物質轉移的定律依然有效。

幾個月後,這宗強暴案正式開審。檢方向陪審員說明被害者身上的精液確實屬於威廉,然後,派翠西亞又在證人台上眼淚汪汪地控訴威廉當晚的暴行。

辯方曾發現派翠西亞素來有指控遭人強暴的前例,同時也有人主動表示,願意出庭指證她頗為隨便,經常在一夜邂逅後,揚言報警以威脅男方。但是,法庭裁定這些證詞和證人不能出庭,否則一些真正遭到強暴的被害者將不敢報案。

派翠西亞自稱遭到強暴,法院特別要求電視台直播時不能播出派翠西亞的面容,因此,許多觀眾看電視時,只能看見一個頸部以上為圓圈的女性,有些報紙還為了保護她而姑隱其名,後來,派翠西亞卻接受電視台的採訪而主動曝光,法院這些用心良苦的保護措施也徒遺笑柄。

在檢方介紹完證據後,辯方展開反攻。辯方律師傳訊證人,證實了當晚在酒吧是派翠西亞主動主動接觸威廉,不久,我便以專家證人身分出庭作證。

我先介紹了自己的專業背景,接著,便向陪審團介紹了法國物證技術學家洛卡德在本世紀初提出的「微量物質轉換定律」,並以日常生活的例子說明,如果兩個物體接觸過,必定會留下微量物質轉換的痕迹。

接著,我直接導入威廉一案。本案依檢方說法,派翠西亞先被威廉撲倒在水泥地上,再壓倒在草地上,她的衣裙和內褲應該相當猛烈地摩擦現場的水泥地面和草地,並且留下明顯的微量物質轉換痕迹。

接觸到草地和水泥地會留下何種痕迹呢?我拿出在水泥地和草地上摩擦過的白手帕,叫給陪審員傳閱。再將高倍顯微鏡下放大的痕迹照片展開給陪審團,一面說明,這塊手帕上,留下明顯的與草地的摩擦痕迹;而接觸過水泥地表面的手帕上,也可以看到灰色的摩擦痕迹,以及部份纖維還有破損的跡象。

接著,我將派翠西亞衣服、內褲及胸罩的高倍放大照片展示給陪審團看:「經過徹底的查證,都沒有發現任何破損的纖維及草地的痕迹,這表示他們並沒有在草地上待過,也沒有在水泥地上掙扎過。」

陪審席內傳來一陣竊竊私議。檢察官有些沉不住氣,在交叉盤問時發現我的證詞及化驗結果都無懈可擊,轉而攻擊現場採樣的程序。檢察官大聲地問道,「手帕和內褲並不一樣,李博士,你為什麼要使用手帕,而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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