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非特異性

「怎麼了小兔?」漂撇學長一邊手握著方向盤,一邊瞥了我一眼。「你怎麼又皺眉了?是宿醉還是肚子餓了?」

我又不是你,我本想像往常一樣小小地回擊他一下,但話一出口卻變成了很不高興的語氣。「……才不是呢。」

七月二十七日,瑠瑠生日當天。

我們一行七人駕車向白井教授家駛去。因為學長的一輛車裝不下這麼多人,所以又向同校的小池借了一輛。三個人坐學長的車,四個人坐小池的車。本來我們想讓小池也來參加的,但他以最近很忙為由推辭了,所以我們只得借了他的車來用。

出發前,為了讓兩輛車不在中途失散,大家決定讓我們當中唯一去過老師家的匠仔和熟悉周邊環境的學長分別坐在兩輛車裡。雖然匠仔本人是個路痴,已經不太記得去老師家的路了,但對照地圖的話他應該還能發揮一下導航儀的作用。匠仔坐的那輛車由高千來開(小池堅持要高千來開車),溪湖因此佔據了副駕駛,坐在高千身旁,后座才是匠仔和瑠瑠。學長的那輛車由他來開,帶著我和葛野。

要是按照事情的發展來看,剛剛成為室友的瑠瑠和葛野自然應該同乘一輛車,而瑠瑠當初確實也被安排在我們這輛車。可就在出發之前,她和匠仔好像就文學展開了熱議,兩個人越聊越來勁,乾脆同乘一輛車走了。

現在我們的車跟在高千那輛車的後面行駛。前車的后座上並排坐著匠仔和瑠瑠,二人相談甚歡的模樣從我這個角度看得一清二楚……這才是我頻頻皺眉的真正原因,學長還以為我宿醉了呢。

我不想再自欺欺人了。我就是不喜歡瑠瑠。不,其實問題並不在她身上,只是每次看到她和匠仔在一起,我都會感到煩躁不安。只要一想到她在匠仔身旁,一股無名怒火就從心底升騰起來。為什麼呢?我不明白自己究竟是哪根筋搭錯了。我特別不喜歡這樣的自己,但又無法抑制內心中對瑠瑠的厭惡之感。莫非是因為她長得像葯部小姐?但那又與我有什麼關係呢?

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但是,只要看到他們倆在一起,我就覺得煩躁……而一旦察覺到這種情緒,我就更加焦躁不安了。一邊是對沒來由地討厭別人的自己感到害怕,另一邊是覺得對不起瑠瑠,卻無法遏制地生她的氣。我幾乎要被這種自相矛盾的感情所撕裂了,腦子一片混亂。不過,我當然不會把這種糾結的情緒講給學長聽了。

「不是的——」我靈機一動,把剛剛從葛野那兒聽到的事說了出來。「今早,瑠瑠家的大樓又出事了。」

「欸?怎麼回事?」

「邊見學長,其實吧,」葛野像一直在等我開口似的,聽了這話急忙從后座探向前來,「就是昨晚匠同學提到過的那事兒,停車場的後門又被石子卡住了。」

「咦?這是今早上的事兒嗎?」

「嗯,就是剛才不久。」

昨晚大家從「一」出來之後便各自散去了。放在平常,我們肯定會跑到學長家舉辦二次酒會,晚上就在他家和衣而卧了。但這回因為第二天還要趕路,所以只好作罷。午夜後,大家紛紛結伴而行,各自回家去了。而漂撇學長和匠仔把女孩子們送回家後,往往會返回家中、推杯換盞直到天亮,不過,這回因為學長要擔負起駕駛員這一重任,所以在高千的明令禁止下,二人只好乖乖回去睡覺了。咳,這種事情嘛,不提也罷。

不過,瑠瑠在回家的路上仍是一副驚恐萬分的模樣,她緊緊抓著葛野的胳膊,一言不發。高千似乎注意到了她的異常,便囑咐匠仔千萬要把她們二人送到樓門口,以防不測。

但是,今早大家在大學的停車場碰頭的時候,葛野一到,便神神秘秘地湊過來對我耳語:「今早上我們從大樓里出來的時候——」她沒有說完,但神情像是不祥預感成真了似的。

「但你是怎麼知道這事的呢?今天好像不是垃圾回收日吧。」

這麼一說我想起來了,石子出現的日子只有星期一、星期三和星期四。

「這個嘛——」葛野搜腸刮肚地選擇著合適的詞,「怎麼說呢……木下像是對什麼事情耿耿於懷。她好像一開始就預料到石子會出現在那兒似的。」

「你的意思就是,她特意去後門那兒查看了一下?」

「我也是當時感覺有些不對。她離開大樓時特意要我等她一下,自己徑直朝後門那邊走。我有些放心不下,便悄悄地跟了過去,才看見她到底在幹什麼。」

「當時是幾點?」

「就在剛才出門的時候,十一點多一點兒。」

就是說,石子出現的時間不只有早上七點四十那個時間段了。

「瑠瑠當時什麼反應?」

「唔……她陷入了沉思中,雖然我完全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

「嗯。」

「就是說,」我轉身面向學長,「瑠瑠跟匠仔談過後,自己做了一個關於石子的假設,為了證明這個假設成立,她才急急忙忙地提前結束打工回老家去了。結果,她證實了自己的猜想。所以才會同意赴白井教授這個約。」

學長小心地將車速降下來後看著我說:「然後呢?」

「你們說,瑠瑠同意赴約的時候,是不是以為這事就此告一段落了呢。因為今早上她看見石子的時候大吃一驚,之後就一直憂心忡忡的。」

「就是說——」

學長在一個紅燈前停下,取出一支煙來吸。不遠的前方是高千那輛車,後面並排坐著瑠瑠和匠仔——他倆就像注意到了我的視線似的,向這邊揮了揮手。

「瑠瑠之所以會認為石子不會再出現,是因為她對此採取了某些措施——你是這個意思吧,小兔?」

「嗯,」我也對著遠去的匠仔招了招手——後視鏡里的女孩笑得很勉強,「我就是這個意思。」

「先不論事情具體如何,但既然她為了此事專門回了趟家,就說明這事很有可能跟她的家人有關。」

是的,確實如此。而且,一旦從這個角度看問題,就不難想像她難以啟齒的理由了,比如說,此事事關家人名譽。

「但事實卻證明她的猜想是錯的?」

「我覺得是,所以她才又開始煩惱起來,或者說,她覺得很害怕。」

「唔」。

「我覺得——」葛野的聲音有些悶悶不樂的,「木下同學很可憐。」

「可憐」——跟昨天瑠瑠的台詞一模一樣,她當時對葛野的遭遇深表同情。但兩個人不約而同地使用了同一個詞,總讓人感覺怪怪的。

「所以瑠瑠從昨晚開始就一直無精打採的嗎?」

「她努力做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讓人感覺特別心疼。昨晚睡覺的時候她還特意來我房間,說是做了噩夢什麼的,要跟我一起睡呢。」

做噩夢——這麼說來,她似乎深陷困境之中難以自拔。

「之後我們雖然一起躺下了,但我感覺她似乎久久難以成眠。這孩子,明明心情煩躁、輾轉反側,但卻因為怕影響到我的睡眠,連轉個身都不敢,身體都僵硬了。真令人心疼。」

這麼說來,葛野其實也在擔心著瑠瑠,一夜未睡。

「事到如今我再問可能有些遲了,」葛野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學長,終於下定決心似的,「石子到底是怎麼回事?」

「其實我們也不太清楚具體情況。瑠瑠當時找了匠仔商量,所以我們只能算是聽說——」

我和學長輪流把前天從匠仔處聽來的故事,一五一十地告訴了葛野。

「就是說,」葛野掰著手指頭重複道,「第一,是誰在後門的地方特意夾了塊石子卡住門不讓它完全閉合;第二,木下同學是在今年年初發現此事的;第三,垃圾回收日那幾天石子一定會出現;第四,石子的大小和形狀都是固定的,就像事先預備好了一樣;第五,無論瑠瑠把石子弄掉多少次,它肯定還會在下一個垃圾回收日出現。」

葛野的腦子轉得極快,她乾淨利落地總結出了以上五點。真是人不可貌相,她看上去像是運動神經非常發達的人,但實際上人家可能更適合精明幹練的秘書一職。此時的她若是略施淡妝,再配上一身制服,一定光彩照人。

「但是現在看來,小石子不只在垃圾回收日才出現,而且,出現的時間段也變了。也許我們應該轉換一下思路,可能石子出現的時間並無規律可循。」

「等等,葛野,下這種判斷還為時尚早吧。」

「嗯?怎麼說?」

「還有一種可能,就是石子出現的時間原本有跡可循,只是後來因為某種原因被改變了。我覺得,把這件事分成兩個階段來分析比較好。」

「好麻煩,」葛野不明白學長為何要把事情弄複雜,她不服氣似的噘起了下嘴唇,「為什麼一定要分開來想呢?」

「一定要。」學長斬釘截鐵地回答道。葛野像是沒想到學長的態度會如此堅決,一時語塞,她眨了眨眼睛,張著嘴說不出話來。

「據匠仔講,瑠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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