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CT 2

第二天,二月二十日。千帆做了極其可怕的噩夢。不知道是否是前一日的疲勞作祟,不管如何被夢境折磨,她卻始終無法從那沉落的泥濘之底中浮上來。

前天她在血海般的現場所見的場景,對她來說打擊並不大,甚至有種「原來這就是殺人現場」的感覺。然而,真正的衝擊則是在心裡稍微平靜之後才襲來的。

在夢中,千帆在異國的湖中伸手探水,卻抓起人類的毛髮,纏在她的手中。不知不覺之間,原來自己已經踏入血湖之中。她所做的就是這樣的夢。

在血湖之中,有隻一人大小的眼球,浮起仰望著千帆。恐懼堵在她的嗓子眼中,讓她連慘叫聲也發不出來。就在她被那紅色視線所糾纏,用力掙扎時,她終於醒了。

過了好長一會兒,她都無法把頭從枕頭上抬起來。她調整呼吸,數次確認自己的確是從噩夢的世界中清醒了。不知道是不是反差造成的感覺,現實的世界反而顯得異常平靜。

平穩。然而,事實並不該如此。這個現實世界本身才是「噩夢」不是嗎?小惠已經死了,被什麼人所殺害,小惠已經不在人世,不會再回來了。這樣的世界,會是平靜的嗎?

此時,由事件本身而帶來的衝擊,也漸漸在千帆心中膨脹了起來。然而,不知道為什麼,對於「失去」小惠的那份悲傷,卻意外地稀薄。千帆發現,自己意外的,似乎已經開始漸漸忘記小惠……

難道說自己,終於被小惠「解放」,從而朦朧地產生了一種安心感嗎……這樣的疑問湧上她的心頭。然而,真的是這樣嗎?小惠的存在,對自己來說就只是這樣而已嗎?對於自己來說,鞆呂木惠這個少女,到底算是什麼呢?

又或者說,自己也許已經陷入了混亂。千帆這樣想道。失去小惠的事實,對她產生的打擊過大,讓她的精神進入了超負荷狀態。對,可能是這樣。不,她只是想這麼認為而已。

為了「治癒」自己,一定得找出殺害小惠的兇手……她想到這裡,突然看了看錶,已經是十點半了。

糟了。千帆慌忙起身。她本來是打算今天早些起床,在上課前找到柚月步美,和她取得聯繫的。

千帆有點想放棄這個打算,不過還是抱著一線希望,給女生宿舍打了電話。如果她報上本名,可能會被鯨野為難。所以她故意變換了聲音,自稱是柚月步美的家裡人。

「喂——」

柚月步美那聽起來似乎有些生氣,沒睡醒一樣的聲音,從電話聽筒里傳來。千帆一開始,還以為她是生病了才沒去上課。

「咦?稍等——」步美的聲音稍微遠了一些。千帆從電話里,聽到鯨野的聲音,似乎以命令的語氣在說著什麼。「是、是,我知道了。我會去上課的,馬上就去。」

看起來,步美並沒有請病假,而只是單單睡過頭了。恐怕還是像往常一樣,又在半夜出去玩了吧。旁邊的宿舍剛剛發生過殺人事件,還能這樣懶散,千帆有點佩服她。

「嗯,咦?什麼?我知道了。我轉交就行了——真是夠了。」步美不情願地說道,隨後終於重新對著電話說道,「久等了。」

「我是高瀨。」

「啊?」

「我想和你見面聊聊。放學後,在學校外面。」

千帆單刀直入地說道,而步美那昏昏欲睡的聲音卻沒變。「為什麼?」好像她在一邊打著呵欠一邊說,「為什麼我非要見你不可?」

「我有點事想問你,關於前天那件事。」

「前天,你說的是那起事件?」

「對,因為你是目擊者吧。」

「對此我無話可說。」

「什麼?」

「我說了,我無話可說。警察不讓我把案件相關的事告訴任何人。真是不好意思——」

不過從步美的語氣里,可聽不出任何抱歉的意思。雖然菓可能跟她說過類似的話,不過很明顯,她是以觸怒千帆為樂。

「用不著口風這麼緊吧,告訴我嘛。」

千帆盡量用開玩笑的語氣來說這件事。在此之前,雖然兩人住在鄰近宿舍,不過可一直沒有什麼積極的交流。倒不如說對方是對千帆抱有反感的。再加上昨天能馬小百合所說的話,千帆也更加確信,步美是不會向別人示好的類型。她努力讓自己不要在對話中流露出這種想法。

「不行不行。警察先生可說了,尤其不能跟你說關於事件的事。」

「尤其不能和我說?至於嗎?」

「真的啊。」

「為什麼不能和我說呢?」

「因為你是事件的嫌疑人啊。把事件的詳情告訴你,不就麻煩了?」

「不過柚月,你可是事件的目擊者吧。所以你應該是最清楚我不是兇手的人吧?」

「不行不行,別想套我的話,我可不會上當的。」

「現在宿舍情況如何?」

「什麼意思?現在宿舍很平和。不過你房間里的地毯已經被掀走了,地上光禿禿的。斷水要持續到明天,所以現在不能打掃,那臭味真是太大了。」也不知道她是故意想惹千帆生氣,還是因為自己確實被血腥味道弄得大受刺激,才故意說出這樣露骨的話。「不過好像現在終於洗好了。昨天宿舍周圍還有警察亂晃,今天就好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一樣了。」

「那打破的玻璃,被處理掉了嗎?」

「我聽說好像是今天來換。好了,我要掛電話了。」

「小惠的個人物品,還留在宿舍嗎?還是說,小惠的家人已經去認領了?」

「我不知道,為什麼我要關注這些事啊?」

「對了,柚月,你能再回憶一下嗎?玻璃到底是在什麼時間,怎麼被打破的?」

「這種事還是免了吧。如果你怎麼都想知道關於事件的事,就直接去問警察吧。弄不好他們會告訴你的。」

千帆從電話這邊,都幾乎能感受到柚月那露骨的嫌惡感,以及她對著話筒做鬼臉的樣子了。對於這種幼稚的行為,千帆不覺得生氣,反倒覺得可笑,這讓她起了一點惡作劇的念頭。「對了,柚月,前天晚上,你好像心情不太好啊。」

「咦?」

「不過也不用難過啦。惟道天性就喜歡女人,只要你繼續加以引誘,他早晚都會上鉤的。」

「你怎麼會知道?」步美驚訝地問,「你怎麼知道,我喜歡惟道老師……」

「咦,我猜中了嗎?我只是隨便套話試試而已。」

咔嚓一聲,對方掛斷電話的聲響幾乎把千帆的鼓膜震破。她苦笑著放下電話。

對於千帆來說,惟道這個最差勁的男人,卻偏偏是學校里眾多女生憧憬的對象。在他的「後援會」里,甚至還有從外人來看,可謂是愚不可及的序列,用以決定「誘惑」惟道的順序。而柚月憑著她那好強的性格,強行自封為「第一位」,而不讓其他學生接近惟道,千帆經常聽到這樣的流言。

而這流言和谷本香澄所說的似乎有些關係,十八號晚上,她給惟道打了數次電話,都無人接聽。果然如她所料,雖然她還不知道惟道當晚去了哪裡。不過費勁心力從宿舍溜出來,趕到惟道公寓,卻發現對方不在的柚月,如能馬小百合所說的心情不好地回到宿舍,也是理所當然。

不過這種事怎麼樣都好了。接下來要怎麼辦呢?

要像柚月步美所說的那樣,直接去問警察嗎?想到這裡,她把當時拿到的名片拿出來,撥打了上面的電話。

然而,菓似乎並不在。千帆只好在電話錄音中,留下自己的聯繫方式,說自己想在對方有空的時候見個面。

接下來呢?要一個一個去問宿舍里的學生嗎?不,這樣效率也太低了,而且會被鯨野發現。她一定會幹涉千帆的調查。

那還是集中火力攻下菓會好一些吧。千帆得出了這樣的結論。接下來只能等待對方的聯繫了。在這期間,自己也沒有什麼能做的了。

千帆突然想起了昨天,香澄所說的琳達的事。她想起自己問到此事時,能馬小百合那奇怪的態度,說明這件事非常可疑。

這個琳達會不會是惟道班裡某個學生的昵稱呢?這樣的話,身在同一班級的能馬小百合知道也不奇怪。難道說——千帆突然地想到,這個琳達是否與惟道的學生發生過什麼爭執。在這種情況下,同一個班的鞆呂木惠也被卷了進去,所以沒準和這次的事件也有關係。

這聽起來雖然有些牽強,不過千帆還是決定試著調查看看琳達的事。要直接去問谷本香澄嗎,可此事畢竟是惟道的隱私,如果因此讓香澄誤會自己和惟道之間有什麼見不得人的關係,就糟糕了。

那麼要去問誰呢?這時千帆才發現,自己平時不結交朋友的不利之處。哪怕去問平時說過幾句話的同學也好,不過她卻一直想不到什麼合適的人選。

現在的一年級和二年級學生都在上課,那就去問同樣是畢業生的人好了,而且最好還是不同班的同學。和同班同學相比,反倒是不同班且和千帆有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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